專訪/高級俱樂部外是貧窟 空姐周鈺淇的第三世界日記
▲周鈺淇在坦尚尼亞三蘭港的椰子海邊跟當地孩子合照。(圖/周鈺淇提供,下同)
記者盧映慈/專訪
剛出版新書《-7到+11:追着時差的任意旅行》的周鈺淇,其實是個年輕熱血、生活多采的女子。她先放棄考上的大學去讀警專,再從人人稱羨的鐵飯碗轉到空姐,又從翱翔天空、漫步國際的生活回來寫書;每一次的決定都很驚人,但又正好符合她最終的目標「爲自己好好活着、做對世界有意義的事」。
雖然曾有「警界之花」的稱號,周鈺淇並不喜歡別人這樣叫她,一方面覺得外表不能代表一個人的所作所爲,另一方面也是怕模糊了「幫助他人」的焦點,畢竟出書是爲了將這些年來、對於「第三世界」的經驗傳遞出去,用「警花」、「美女空姐」等稱呼真的「太怪了」。
因爲家裡的經濟不是很好,周鈺淇成長經歷其實很辛苦,有時候也覺得很累、很想抱怨,但在生命歷程中遇到許多環境更差的人們,卻從來不放棄對未來的渴望與夢想,甚至樂觀的面對人生的每一天,這樣的震撼讓她對自己的抱怨感到慚愧,也思考着怎麼讓這些「不被看見的角落」受到重視,讓更多人願意改善跟幫助其他困難的人。
▲孟加拉首都達卡當地的三輪車,車伕每天都要載幾百趟比自己重的旅客,才能換得一餐。
因緣際會下,周鈺淇到菲律賓短期志工,但在過程中她發覺,問題是一環扣着一環,如果不找到需要解決的核心,一味的提供當下立即見效的協助,或是將「志工」定義爲只能幫助所謂貧窮、殘缺的「弱勢族羣」,長遠來看,反而會造成更多問題。
她舉例說,某次到東歐的時候,一個年輕女孩本來趴在地上,卻過來直接緊抱她的腿要錢,雖然她不斷重複「請你放開」,那個女孩卻越抱越緊,甚至她都邁出腳步,那個女孩寧願被拖着走也不放手;如果是一般人,可能就想「給錢了事」,或是基於同情心掏出錢,但當下她覺得非常震撼,難道「利用別人的同情心就可以得逞嗎?」今天給了錢,是不是又加強「只要耍賴跟裝可憐就可以拿錢」的印象?
又如「便宜行事」造成的慈善機構弊病,周鈺淇之前曾幫緬甸一家孤兒院寫文章,希望讓極度缺乏物資的他們能有比較舒適的環境,沒想到卻接到自稱是「唯一窗口」的恐嚇;對方不斷強調那家孤兒院「資源非常足夠」,要求撤下文章,但那家孤兒院連主持的爸爸一家人,都睡在狹小擁擠的地板上,完全不解充足資源在哪裡?但迫於壓力,她還是撤下文章,只是深深感到「身爲渺小人物的無力與無奈」。
▲在緬甸時常會遇到像這樣賣東西的婆婆,看到哀求的眼神真的很難拒絕。
周鈺淇感嘆,有太多機構成立的目的不是慈善,而是避稅或斂財,這些機構壟斷當地的援助管道,讓有熱忱的人被迫參與機構、繳納高額的費用,才能得到「志工」的機會;同時設下許多「篩選關卡」,將有心但沒有特殊技能、年齡不符的人隔在外面,只爲了達成「人次」、「行動目標」等虛幻的結果,卻不去想「人次」與「人數」的差別、「團隊目標」與「對方需求」的差別。
不過有些事的確需要大型機構的能力才能做到,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足夠的金錢跟能力。像緬甸屬於佛教國家,所有男子包括孤兒都要到寺院裡當過僧侶,但大多數的孤兒院都屬於基督教系統,在宗教差異下,不但立案規定很嚴格、得不到政府補助,還很常收不到善款,只能想盡辦法透過拉攏政商關係來維持。周鈺淇說,除了教育與腐敗的政府之外,宗教真的是「最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
雖然大型機構有存在的好處,但資訊不透明化成爲很大的漏洞。各地的捐款來時,扣掉營運成本,就算毫無私心的分配、編預算,也確實全部撥款到需要幫助的人手上,但拿到捐款跟發送出去的時間差,就會累積非常多的利息,這些利息去了哪裡?基本上是沒人知道的。
因爲見過許多利害關係的糾纏,周鈺淇認爲,一定要主動、直接的到達現場,確實瞭解他們需要的,有時候對方不是缺物資,而是缺陪伴與愛。像她當警察時,曾破獲一個私娼據點,其中一個女生因爲家裡狀況不好,跟着男友逃家,結果被注射毒品,無奈下海賣淫,但心裡非常痛苦,又不敢跟重病住院的媽媽說,只好繼續撐下去。這些案件如果不去了解背後原因,筆錄一做就結案,事情並沒有解決。
周鈺淇指出,現在社會比較注重「結果」而不是「預防」,好像打地鼠一樣,冒出頭就壓下去,但核心問題卻不斷重複出現,無論是第三世界或臺灣,都有相同的情況,只要家庭或環境一不穩,問題就接踵而來。如果能給他們「教育」,讓他們有看到不同世界、改變自己的能力,得到良好的家庭氛圍、培養一技之長,比起給物資實在好太多了。
但好理念在實現的過程中伴隨着危險,包持着「個體幫助」的心態一個人走透世界的周鈺淇,曾在整個西非最有錢的國家奈及利亞遇到搶劫,當時她躲在後車廂使盡力氣的平躺,就怕被搶匪發現。她強調,就算不透過臺灣的慈善機構,也要跟當地的機構聯絡,因爲在非洲,皮膚顏色淺的人就很容易被當成「有錢的肥羊」或「外來者」,除了警察會收「過路費」之外,許多貧民窟的村落爲了自衛,常將經過的旅客當成強盜而無端射殺。
在許許多多的磨難之中,又回到臺灣的周鈺淇認爲,自己的力量很微小,很容易被既得利益者打壓,但如果能成就一個「交流平臺」,讓想要參與服務行動的「個體」,都能在上面找到資訊或號召夥伴,不涉及金錢、不涉及利益,純粹的只有「行動」,那不但可以保持「助人」的初衷,也能形成對抗龐大惡勢力的能力。
周鈺淇說,每個人關心的事情不同,有時候迫於壓力必須妥協,也很常感到無奈,在第三世界那種「貧窮是普遍現象」的地區,政府也不會特地去保護或支持,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最高級的俱樂部外面就是貧民窟」;所以她纔會覺得,與其提供錢,不如告訴他們怎麼賺錢、怎麼幫助別人,才能真的逆轉這些不公平的現象。
周鈺淇笑說,雖然有時候真的很累,但希望真的有「每個人都有發起慈善的自由、個人的能力也不會牽涉到機構的利益」的那天,爲了達到這個夢想,就算再多的妥協都不要緊,因爲她懂得「堅持自己的原則」;透過寫書、演講,讓青年學子瞭解慈善背後的意義,就像關心臺灣大小事的「臺客劇場」一樣,用自己的小力量去建築大夢想,未來一定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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