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的文學紀念冊】喬書明／瘂弦大師與山城小作者的交往

沒有見到瘂弦大師之前，我總以爲瘂弦既是詩壇泰斗，又在話劇《孫中山》裡，飾演過推翻封建帝制、締造一代共和的偉人孫中山，很可能是器宇軒昂、風度翩翩。2000年五月，藉詩壇泰斗回南陽故里探親之便，我應約在南陽跟瘂弦大師見了面，並且和我這個山城小作者拍照合影，誰料事實與我想像的落差很大，瘂弦大師竟然樸實得像個農民，談吐親切和藹，舉止平易近人，當瘂弦大師得知這個印象後，2001年3月6日，他在回信裡，豁達幽默地告訴我：「你說我言談舉止像個農人，我很高興你有這樣的印象。我是不折不扣的豫西老土，把老叫驢拉到世界上轉一圈，回來還是個老叫驢，人不能忘本啊。」

南陽是河南有名的「曲子窩」，自幼熱愛本家文化、在家鄉野臺子下長大的瘂弦，更是個如癡如醉的「曲子迷」。他特別愛跟着海連池的光盤，學唱《卷席筒》中〈蒼娃起解〉一段，並且多次在信函裡告訴我，往後如果去魯山，一定露一手。當瘂弦得知我除了寫小說、散文外，前些時創編的曲劇《安安送米續集》、《河南戲曲順口溜》、《城隍爺斷案》……經劇團排練後，已由「黃河音像出版社」公開發行，就在2004年9月16日的來信中，告訴筆者：「我幼時看過『杜校長』（因爲這個演員，本來是小學校長，迷上曲劇後，放着校長不幹，進入劇團唱旦角）和『大金牙』（藝名）的《安安送米》，看一次哭一次，我媽也哭，我奶奶也哭。所謂『賺人眼淚』，這齣戲是徹底做到了。你續編的《安安送米》，我極想看，爲了免得郵寄途中損壞，請夾入書本寄我。」

我按照瘂弦大師的交代安排，先後將曲劇《安安送米續集》、《河南戲曲順口溜》、《城隍爺斷案》等光盤，寄往加拿大溫哥華，瘂弦大師看過後，2005年10月25日在回函寫道：「《安安送米續集》光盤收到，多謝。郵路迢遙，光盤因爲你包紮仔細，一點也沒有破損。我收到後，一口氣欣賞完畢，非常喜歡。劇名雖用『續集』，但基本上是一個創作的新戲，一切都按老規矩編寫演唱，既熟悉又新鮮，我看得津津有味。全劇有些美中不足的地方，這裡記下來供參考：一，兩家堂屋用的是屏風，好像是同一個，或者是類似的圖案，不妨換一換，以示區別。二，飾演安安的演員唱得很好，因是女孩子，人比較胖，穿上質料薄的衣衫，乳房明顯看出來，其實可以改穿質料硬一點的衣服，就可以避開這個印象。三，全劇各段選用的調子都很合適，唯最後大審，犯人唱的調子太過花稍，最後判得也輕了點。不妨在下次演出時考慮改一改。不過我是外行，一個普通觀衆的建議而已。」

瘂弦大師看罷我創編的《河南戲曲順口溜》，2006年8月28日在回函裡寫道：「書明先生，謝謝你送給我的《戲曲順口溜》，我看了好幾遍，看得耳朵流油。這個戲編演俱佳，娛樂之外，猶能批評社會不良風氣，有立場，敢進言，十分難得。李天方（洛陽著名演員）確是奇才，李小雙（李天方的堂妹）也不弱，他二人搭配得宜，是最佳拍檔。希望你多編幾齣給他們演唱。」瘂弦老師最後勉勵我說：「戲劇編寫是專業，得有另外一套的修養和章法，我看你編起戲來，駕輕就熟，有板有眼，希望你在這方面發展，作爲你散文寫作之外的另一種興趣和追求。」

我知道詩壇泰斗特別喜愛草根藝術，就將魯山泥塑大師王忠富的泥塑照片寄給了他。瘂弦大師看罷泥塑照片後，盛讚王忠富的泥人古樸大氣，稱得上「北有泥人張，南有泥人王」。2003年3月8日，瘂弦大師又在回函裡，體貼關懷地寫道：「王忠富的泥人很淳樸古拙。我有一位朋友喜歡陶藝泥塑，還造了一座園子，名叫『泥莊』，專門陳列泥塑作品。他們應該認識的。這位朋友叫劉作泥，連名字都泥巴化了。」爾後，瘂弦又將劉作泥的地址告訴我，讓我轉告給王忠富，以方便這兩位泥塑大師的藝術交流。

2014年11月5日，是徐公一百二十週年誕辰，紀念日之前，平頂山市徐玉諾研究會，讓我給瘂弦大師寫封信，請詩壇泰斗爲徐公一百二十週年誕辰作一則賀辭。可嘆這封信寄往加拿大溫哥華後，直到十二月初，我才接到瘂弦大師的迴音：「書明先生，我去臺灣一個月，收到你的信遲了，無法爲徐玉諾先生一百二十週年誕辰作賀辭，十分抱歉。這次研究會如有相關文字（大會手冊等），請以水運賜我一份，留作紀念。」每次往加拿大郵寄書本材料前，瘂弦大師總是再三交代我用水運：「儘管用航空信只需十餘天就能到達，海運卻需要六個星期，可九九歸一，水運比航空較節省郵費呀。」瘂弦大師對山城「窮秀才」的體貼關懷之情，溢於言表，實在讓我終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