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或將“顛覆”動畫產業?

本報記者 丁雅梔 孫朗辰 本報駐日本特約記者 潘小多隨着人工智能(AI)技術應用的不斷深入,它正在重塑各行各業的面貌。2月初,美國人工智能研究公司OpenAI發佈Sora在文生視頻方面取得突破,當時動畫、影視行業對此反應激烈。近兩年,國際上使用AI技術的動畫作品層出不窮,中國動畫產業也在這一方面積極嘗試和突破,近日,中國AI生成短片《致親愛的自己》獲首屆威尼斯AI生成短片國際電影節一等獎;另一部AI動畫短片《三星堆未來啓示錄》上線後瀏覽量超過1.4億,獲得廣泛關注。那麼,一部涉及AI技術的動畫短片是如何誕生的?全球動畫產業又是如何看待這一技術應用:它是否會以算法之筆重新定義動畫的邊界?抑或顛覆動畫產業,讓動畫作品變成“流水線產品”?

6月,中央美術學院本科生畢業展上,年輕人在觀看一件由AI生成的動畫作品。(視覺中國)

風格訓練的部分中間產物 (動畫學術趴微信公衆號)

AI動畫作品《致親愛的自己》 受訪者供圖導演:AI生成的東西很像抽盲盒“我的畫畫功力令人堪憂,但是AI的賦能讓我有了‘神筆’的力量,也可以做動畫了。”AI動畫作品《致親愛的自己》的導演童畫向《環球時報》記者講述了這部作品的製作過程,《致親愛的自己》是由一份動畫線稿改編而來,原著講述了一個小女孩因父親早逝和愛的缺失,一直沒有辦法很好地處理人和自我的關係。據童畫介紹,在製作這部動畫作品的過程中,團隊用了很多AI工具,也出現很多不可控情況。“原先轉繪時,團隊用AI繪畫工具Midjourney生圖,就像抽盲盒一樣,沒有辦法統一形象。爲了保證角色形象的一致性,製作團隊爲每個角色準備了五六十張定妝照,還訓練了很多LoRA(大模型的低階適應),其中既包括風格LoRA,也包括許多角色形象LoRA。”“AI介入會產生很多工業化的東西,這是缺點之一。”童畫提到,包括配樂部分,團隊起初嘗試了用AI生成音樂,但還是不太貼合故事內容,選擇了跟作曲人合作,最後用Audio Vivid(中國自主研發的三維聲技術)做了全景聲的混音製作。當然,AI也帶來一定的好處,即可以幫助縮短製作時間。“AI幫助我們去做了渲染,比如說蒲公英的毛毛,手繪是非常難做到的。我們都知道動畫效果,手繪是需要一幀一幀去畫,這個耗時是巨大的。但使用AI,我們耗時最長的步驟反倒是在找繪畫風格上,真正的轉繪20天就可以完成。”AI工具提供了極大便利性,那是不是說明一個人在家裡就可以用AI做動畫了?童畫表示,這是完全不可能的。動畫作品是互相溝通的結果,一些好的藝術點都是創作人員通過大量交流產生的。那麼,在AI助力下,製作一部像《致親愛的自己》這類短片需要多少人員呢?中國傳媒大學動畫專業教師劉書亮表示,其實是可多可少的,彈性非常大。人力主要集中在實拍團隊,有實際的導演、攝像、真人演員,還得先在比如說綠幕棚完成拍攝,之後再做後續處理。而真正做轉描或者轉繪過程的人員可以是很少的。“馴服AI”的過程正在進行中2022年7月,人工智能大模型Stable Diffusion問世,它不僅能夠分類或預測內容,還能自主創造連貫性內容,包括文本、圖像、視頻和代碼等。同年8月,一幅名爲《太空歌劇院》的繪畫作品在美國科羅拉多州博覽會的美術比賽中斬獲一等獎,成爲首個獲獎的AI生成藝術作品。因爲參賽者並沒有繪畫基礎,進而引發多方熱議。伴隨着AI技術的發展,越來越多動畫作品開始使用AI。在去年上映的皮克斯動畫電影《瘋狂元素城》中,主角身體上搖曳的火焰特效藉助了AI技術。日本AIGC(生成式人工智能)動畫短片《犬與少年》也在去年公開發行。“動畫產業‘馴服AI’的過程正在進行中。”劉書亮對《環球時報》記者說道,AI生成的動畫短片,在流程上的技術難點,或者說技術關鍵點是如何將畫面抖動最大程度減少,讓畫面呈現比較穩定,這也是當下主流的需要。因此,目前比較有代表性的《剪刀石頭布》《致親愛的自己》這幾部作品在流程都有一個共性,就是通過不斷訓練自己的小模型儘可能保證穩定性,這些作品會以LoRA的方式訓練,LoRA算是一個大的AI繪畫模型的一個小補丁。每訓練出來一個新的LoRA,它都能承擔一定的功能。然而,AI並非萬能。在製作過程中,合理性和可行性的考量仍然需要人類設計師的參與。導演、建模師、草圖師等之間的溝通和協作,仍然是動畫製作中不可或缺的一環。多位動畫設計師在接受《環球時報》記者採訪時表示,儘管AI在提升效率和節省成本方面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但目前來看,AI技術在動畫設計中的應用仍以輔助爲主。“AI技術在硬件和軟件方面也還面臨一些限制,尤其是在生成高質量視頻內容方面。”中國通信企業協會元宇宙工作委員會核心委員田苗子在接受《環球時報》記者採訪時表示,目前,AI生成的視頻內容主要分爲三個級別:手機尺寸的短視頻、電視劇和網劇級別的大屏幕內容,以及電影級別的4K和8K內容。儘管在手機短視頻領域已經取得了一定的進展,但在電影級別的內容製作上,AI技術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這涉及算力優化和硬件軟件的改進。此外,在動畫製作方面,AI技術主要應用於短片製作,而長片製作仍然面臨挑戰。不同的軟件在不同屏幕上生成的動畫質感有所不同,最終需要統一調色和風格,這在不同作品中可能會造成風格不統一的問題。通過AI算法,動畫製作中一些重複性和繁瑣的任務,如場景渲染、特效添加和重複繪製可以被自動化,從而提高生產效率。這種影響不僅在業界掀起了一場創意和技術的革命,同時也爲學界帶來新的研究課題和教育挑戰。田苗子表示,在電影學院等教育機構,需要培養學生的跨界能力,鼓勵技術型學生和藝術生之間的交流與合作。這種跨界合作可能會打破傳統的教育壁壘,形成新的教育模式。同時,也應該認識到技術和藝術的結合是未來發展的趨勢,需要培養既有技術背景又有藝術感的人才。據劉書亮介紹,目前各個高校跟動畫相關的專業也在非常積極地推動教學和課程改革。他以自己舉例說:“我給本科生上3門課,給研究生上兩門課,目前都加了人工智能相關的知識學習。上學期的動畫概論課,我已經添加了人工智能專題,下學期的動畫批評課,也增加了人工智能相關 的專題。”“AI不應是炫技的工具”AI技術的應用引發了行業內外的廣泛討論。有人認爲,AI將成爲人類創意的“放大器”,也有人擔憂,AI可能會取代人類。“至少在未來50年內,AI不太可能取代人類。”童畫認爲,在創作領域,AI的表現仍然不盡如人意,尤其是在場景統一性和人物情感表現方面。儘管AI擁有龐大的數據庫,但它仍需人類指導方向,無法替代人類的情感和交流。例如,AI生成的角色缺乏情感,而演員則能提供豐富的情感表達。此外,人物面部表情的識別和復現往往需要人工修正,AI難以捕捉到人類表情的微妙之處。田苗子表示,AI技術應該服務於故事和情感的傳達,而不是成爲炫技的工具。在影視作品製作中,技術應該被隱藏起來,讓觀衆專注於故事和情感。技術是一把雙刃劍,它既提高了製作效率,也提高了對製作人員素質的要求。在新的製作流程中,導演和製作人員需要具備更多的技能,以適應技術的發展。“傳統的技術並沒有過時,但現在有一種趨勢是過度強調AI技術的重要性。這種趨勢可能會導致人們對技術的盲目追求,忽視了技術的嚴謹性和學術背景。在教育領域,應該鼓勵學生獨立思考,不被過度宣傳引導。藝術和技術應該並行發展,而不是完全依賴於AI技術。”劉書亮也表示,但凡得到廣泛應用的現代技術,都會讓人力結構產生或多或少的變化。目前AI被廣泛地視作一種特殊的“乙方”。讓AI寫一段代碼、畫一張畫、搜一點資料、總結一個大綱等,這種對話的方式在不經意間將AI放在了“乙方”的位置,人則成爲了它的“甲方”。甲乙方的關係,必然是一種相互配合的關係。當然現在AI可能還不夠“聰明”,在實操過程中會出現很多問題。“AI是工具,關鍵在於使用者如何運用它來實現創意和創新。”童畫表示,AI技術的發展降低了創作門檻,但同時也加劇了競爭。她認爲,藝術家們需要更加開放的思維,利用AI的優勢,同時克服其侷限性,以創造出更多獨特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