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維TW/手槍、毒販、新權杖:社羣媒體如何威脅民主

●《多維TW》特約撰稿 / 馬紹章海基會前副董事長)

智慧型手機社羣媒體是21世紀的新現象

大家所熟知的臉書(Facebook),直到2004年才創立,推特(Twitter)創立於2006年,第一代iPhone 2007年面世,WhatsApp 繼之於2009 年成立,至於臺灣人所熟悉的Line更遲至2011年才發表。

就在這十幾年的時間,智慧型手機和社羣媒體的結合,對一般人的日常生活以及人類社會,都產生了顛覆性的效果。

這個顛覆性,其實可以從「誰與你最親近?」這個簡單的問題開始探討。

▲電子產品與社羣媒體代替家人,成爲當代人最「親近」的對象。(圖/美聯社

在過去,我們的答案可能是配偶、父母、子女、朋友或同事,但今天,真正的答案是智慧型手機,因爲你幾乎24 小時都離不開它,關於你的一切資訊,也都裝進了這個小小的裝置與社羣媒體之中。

根據2018年臺灣的一項調查統計顯示,民衆平均每天手機使用時間近3小時,而18至39歲民衆更高達5小時,至於社羣平臺,Line、Facebook、YouTube則居前三名。

其實,除了打電話、照相、錄影之外,社羣媒體平臺及電玩遊戲可能是最常使用的軟體,這已是全球發展趨勢,相信各國差異應該不大。

社羣媒體剛出現的時候,人好像裝上了天線,人與人之間的連結變成無遠弗屆,也的確帶來一些令人驚喜的效果;例如找到失聯已久的朋友,找到更多有共同愛好的人,得到更多朋友的訊息,而且可以產生很龐大的動員力量

接着,一個又一個羣組出現在你的社羣媒體中。

控制社會最龐大的神經節點

智慧型手機加上社羣媒體,既可以讓人更容易、更快速地接觸外界,但同樣地,也讓外界的力量可以很有效地接觸到每一個使用者

一開始,人們只注意到可以透過智慧型手機與社羣媒體快速的連結彼此,產生龐大的動員力量。

最明顯的例子是2010年12月17日突尼西亞的茉莉花革命,社羣媒體發揮了很大的作用,之後,中東不少國家相繼出現反政府的示威浪潮,引發了一連串的政權更迭。

除了突尼西亞之外,已有五個阿拉伯國家政權被推翻,包括2011年埃及的穆巴拉克(Hosni Mubarak)政權、利比亞執政四十年的格達費(Muammar Gaddafi)政權、2012年葉門沙雷(Ali Abdullah Saleh)政權、2019 年阿爾及利亞總統包特夫裡卡(Abdelaziz Bouteflika)正式辭職,同年4月11日,掌權長達30年的蘇丹總統巴席爾(Omaral-Bashir)亦被政變推翻。

▲2011年風起雲涌的「阿拉伯之春」民主革命浪潮,讓突尼西亞、埃及、利比亞與葉門等國獨裁政權接連垮臺。(圖/達志影像/美聯社)

西方媒體稱之爲「阿拉伯之春」,而社羣媒體就是帶來春天的東風。不少人津津樂道,社羣媒體成了威權政體最可怕的威脅

然而,凡事都有正反兩面。

社羣媒體固然威脅威權政體,但恐怖組織也開始運用社羣媒體來宣揚理念、招募成員。

其中最知名的案例應該是2017 年10 月31 日,來自烏茲別克移民賽波夫(Sayfullo Saipov)在紐約曼哈頓城區駕駛卡車衝入人羣,造成八人死亡。

警方在其手機內發現了90則伊斯蘭國(ISIS)的宣傳影片,而他本人也承認就是這些影片「啓發」他做出如此行爲。

紐約市警局的反恐情報副局長米勒(John Miller)告訴記者:「賽波夫顯然是按部就班地遵照ISIS放在社羣媒體頻道上的指示,完成了這次恐攻,這些指示能引導他們的追隨者去進行恐怖攻擊。」

除此之外,社羣媒體也成了鞏固政權利器

▲社羣媒體不僅成爲恐怖組織宣揚理念的工具,更成爲鞏固政權的利器。(圖/路透社

他們透過社羣媒體監視民衆,就像小說《1984》中的老大哥一樣;他們也透過社羣媒體引導輿論,強化統治的正當性。

諷刺的是,愈來愈多人注意到社羣媒體也威脅民主的運作。

社羣媒體的本質,其實就是資訊內容與資訊流的操控。

政治學者杜意奇(Karl Deutsch)曾用神經(nerves)來描繪政府決策過程中有關資訊的處理與流動,但放在整個社會來看,訊息的流動也是社會的神經系統,而每個神經節點就是訊息流動的控制閥

從這個角度來看,誰控制了訊息的內容與流動,誰就控制了社會,而社羣媒體已成了最龐大的神經節點。

生活在21 世紀,除了那些沒有行動裝置的弱勢者之外,每一個人有意無意都將自己的訊息提供給社羣媒體,包括你居住的地方、電話、email、上過什麼學校、有什麼證照與專長、有哪些家人、朋友與同學、結過幾次婚、政治傾向、宗教信仰、對同性戀的看法、常看什麼影音節目、買過什麼東西、去過什麼地方。

可以說,每個人在社羣媒體面前都成了透明人,只有程度的差別而已。

當使用者變成可操控的玩偶

社羣媒體如何威脅民主?有三個意象可說明:手槍毒販與新權杖

手槍的意象來自於福山(Francis Fukuyama),去年11月他在《外交事務》(Foreign Affairs)期刊上發表「如何從大型科技公司手中拯救民主」(How to Save Democracy From Technology: Ending Big Tech's Information Monopoly)一文,其中一段話令人印象深刻:「數位平臺對經濟與政治權力的集中,就像桌上一把已上膛的槍……對美國民主來說,問題是將槍留在桌上是否安全,因爲另一個心懷不軌的人可能就走過來拿起這把槍。」

但有人拿起過這把槍嗎?或許大部分的人沒感覺,但在臺灣,個人就知道有不少人臉書帳號只因有人檢舉就被封鎖,臉書既不給說明,也無法申訴,整個決策有如黑箱,最後只能等待解封而已。

▲在臺灣各路政治傾向者都可能遇到臉書以「違反社羣守則」爲名的「封殺」。(圖/路透社)

據媒體報導,今年1月,美國主要社羣媒體包括Twitter、Facebook、Instagram、YouTube先後以「違反平臺規範」、「可能助長、而非消弭持續暴力的風險」等理由,封鎖川普(Donald Trump)帳號,甚至連支持川普的社團也被封鎖。

顯然,社羣媒體公司已跨越了平臺的角色,這把手槍已被拿了起來。

但這還是衆人可以看到的部分,更可怕的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拿起這把手槍,那恐怕是政治人物心中的恐懼了。

社羣媒體的另一個意象乃是毒販。網飛(Netflix)2020年上架一部紀錄片《智能社會:進退兩難》(The Social Dilemma),其中一位曾經在社羣媒體服務的高階管理人員,在片中坦言:「我們已經從工具型的科技環境,進入成癮和操弄型的科技環境。」

其中一知名軟體工程師塔夫特(Edward Tufte)曾說:「只有兩種產業會把客戶稱爲使用者(user):毒品及軟體。」

近年來,新聞現象因爲氾濫而引起社會關注。假新聞是人類社會自古以來就存在的現象,但於今爲烈,而社羣媒體就是主要元兇。

▲社羣媒體真只是「平臺」?還是已經扮演「上帝」的角色?(圖/路透社)

個人曾爲文指出,假新聞就像是毒品一樣,因爲假新聞可以滿足不少人心理的需要。新聞有客觀的真假,但對閱聽大衆來說,他所相信的就是真實的。

人有時寧可選擇相信假新聞,因爲它反而可以鞏固自己所建構的真實世界。吸毒者所見到的世界,旁觀者認爲是幻象,但對他們而言卻是百分百的真實。

當然,假新聞只是問題之一而已,最重要的是,在社羣媒體面前,使用者變成了一個個可操控的玩偶,你以爲的事實可能只是偏見,你以爲的正義可能只是幌子,你的訊息是被篩選過的訊息,於是你成了別人所塑造的你。

這是對民主最大的潛在威脅。

如何拯救人類社會

根據心理學的研究,偏見與情緒本來就具有主導決策的作用,而社羣媒體將其作用呈倍數放大,於是社會中的基本互信被破壞了。

一旦不同羣體之間缺少溝通與互信,不僅無法形成共同體,而且容易變成敵我關係而非公民關係。

結果,原本是社會的小裂縫變成了難以修補的大裂痕,今天的美國已嚐到苦果。

社羣媒體的力量有多強大?澳洲政府欲立法,強制美國大型網路企業與當地新聞機構分享廣告收入,而Facebook爲了抗議此一舉措,曾經在2月發表聲明,禁止澳洲新聞內容在Facebook上刊登與分享。

▲臉書與澳洲政府的角力,也凸顯社羣媒體已成爲「跨國新權杖」。(圖/路透)

路透社(Reuters)一份研究報告指出,「在2018年至2020年期間,有高達40%的澳洲人使用Facebook獲取新聞,並使其成爲該國最受歡迎的新聞社羣媒體和消息平臺。」由此可見,社羣媒體科技公司所具有的談判籌碼。

就在Facebook發表聲明數日後,雙方各退一步達成了協議。這一次雙方爭的是金錢,但展現的卻是權力。

社羣媒體公司成了跨國的新權杖,它可以封鎖一位退位的總統,也能夠與一國的政府叫板。

福山十分關心的是「How to save democracy from technology」,但是,更深層的問題是「How to save human society from technology」,這應當是21世紀人類社會面臨的最大挑戰。

熱門點閱》

► 陳一新/俄、烏邊界衝突 爲何美國緊張?

王志鵬/美國先進潛艦難偵測 但「量子科技」將改變全球軍事優勢?

錢世傑/別讓自己失業就吃土 甘蔗世代必備的「安全準備金」!

國艦國造需要怎樣的國家級船模實驗室?(一)流體動力學問題

● 本文獲授權,轉載自《多維TW》月刊065期,原標題爲「手槍、毒販、新權杖:社羣媒體如何威脅民主」,以上言論不代表本網立場。歡迎投書《雲論》讓優質好文被更多人看見,請寄editor88@ettoday.net或點此投稿,本網保有文字刪修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