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光遠/推動同志平權,受益的也許就是我們的下一代

同志大遊行,彩虹旗幟醒目。(圖/記者林惟崧攝)

文/馮光遠

1981年,我最好的朋友A要我去華盛頓跟他見面,我開了幾個小時的車子,去了他與妹妹合租的公寓。那天晚上,在他的房間,他跟我講了他的「秘密」,還刻意將收音機音量擰高,怕他妹妹聽到。

「光遠,我是gay。」八零年代初在美國,對於成長在臺灣的我們,一個出櫃,一個接受,老實說,現在回想這事,我們都挺驕傲的。

A跟我初中同校,高中同班,大學一個文化一個輔仁,也是經常混在一起。當時,也許我對同性戀不是那麼理解,可是我知道A的爲人,我想這是爲什麼能馬上就接受他的原因。

那晚開始,我努力做功課,讓自己在同性戀議題上不再陌生;在結識李安之後, 更從電影的角度切入這個議題,與李安合寫了「喜宴」。於李安而言,這片子是他從此躍進國際影壇的大片,其成就不僅在藝術,也在票房上證明同志主題的被接受;於我而言,這是對老友、對同志平權運動的一個交代,屬於人權的範疇。

多年了,我一直認爲,同志平權運動在臺灣已經是基礎穩固的運動,可是這一陣子的發展,我知道並不盡然,恐同、反同的勢力集結,藉着我們熟悉的社交媒體鋪天蓋地地釋放各種錯、恨、假資訊,讓多元成家這種在文明進步國家早就是理所當然之事,再度捲進一灘渾水裡,如果我們要讓臺灣成爲亞洲第一個立法支持同性婚姻的國家,我們要注意這些反對者聲音

▲臺灣同志遊行,黑白影像中的彩虹旗。(圖/記者周宸亙攝)

因爲,進步的自由派思潮,遇上大舉反攻的保守力量以致陰溝裡翻船,這個現象,幾個星期之前,在美國的大選裡已經活生生上演了一次。識者以爲,希拉蕊之所以在媒體普遍看好的情況下落敗,就是因爲主要媒體忽視了許多平常沒有發聲管道的一羣人,他們造成了自由派無可挽救的結果

臺灣支持多元成家的人民,根據民調是佔多數的一方,然而,我們不希望在多元成家這個議題上,美國此次大選的結果,在臺灣重新上演一次。

從反對多元成家族羣發出來的論調,讓我們發現,這批人基本上還是把LGBT族羣的存在,認爲是「一種選擇」,而不是基因使然,我覺得會有這樣的認識,是因爲我們的教育出現了問題。而教育,一方面來自學校,另一方面來自生活

學校教育在同志議題上落伍,這我們一點都不奇怪,因爲不要說性傾向的相關教育,就算尋常的性教育,我相信在教育系統裡,都是被忽視的。一個最好的例子就是,當臺北市長柯文哲在質詢時被問到在校園推廣婚姻平權時,他竟然說,「如果在學校推廣同志教育,我就有意見。」

他當然有意見,因爲他就跟大部分恐同、反同的民衆一樣,根本不瞭解LGBT是怎麼回事,「同志就是反自然,怪怪的」。不過老實講,從2014年他在臺北國際書展作家小野對談時表示,「多元要看多元到哪裡?人和貓貓狗狗可以共組一個家庭嗎?」的人獸交論調,到今天還懂得在市政府懸掛(雖然我相信他心不甘情不願)彩虹旗響應同志大遊行,柯文哲不是說沒有進步。

▲響應同志遊行,北市府升起彩虹旗。(圖/記者陳家祥攝)

當然,這個進步,對一名醫生來講,其實是很丟臉的,因爲早在1973年,美國「精神病學協會」就把「同性戀」從「精神不正常」的章節裡刪除;1975年,「美國心理醫生協會」也公開發表聲明支持此決定。四十多年前,這些新觀念就已經載入文獻,想不到一個醫生背景的市長,多年之後還是活在他自己的性別認識裡,可悲!

柯文哲抗拒在學校教育裡推廣與同志有關的教育,他應該是以爲,一個小學生或中學生上了這些課,就會「變成」同志,這種邏輯,用搞笑的方式來講他好了,柯文哲他因爲曾經上過「醫學」相關的課,結果「變成」醫生,所以我們不要去怪他有這種邏輯。

其實在上個世紀九零年代初的紐約,我就看過與「同志平權」有關的教育新聞。當時紐約市教育局,在小學低年級的課本里,加入了「我有兩個媽媽」「我跟兩個爸爸住在一起」之類的教材,其目的,就是希望藉着教育,讓小朋友從小認識,人類的性傾向固然主要是異性戀,不過既然LGBT也佔一定比例,所以我們這個社會上定然會有許多家庭是由同志組成的,這是我們生活裡不可忽視的事實。

所以如果小朋友在這類的家庭成長,身爲教育單位,當然要照顧到他們的需要,不能讓他們生活在被歧視、漠視的環境裡。當時我看了這則新聞,覺得,人家紐約市的教育局,不會因爲一些主其事者,本身佔據着性傾向裡較多數(即異性戀)的位置,便自以爲是地去評斷居少數的一方存在的價值,反而處處爲居少數的一方設想,難道,讓小朋友自小培養「同理心」,這不就是教育者的工作?

今年七月,洛杉磯時報報導,新的學期開始,加州的小學、初中、高中課程裡,都將有不同程度與LGBT相關的內容,如小學四年級的課本里,就將教導小學生關於五零年代美國同志平權運動的萌芽,以及七零年代迄今,加州的同志平權婚姻法及任教法的奮鬥過程

▲臺灣同志遊行。(圖/記者賴映秀攝)

學校教育固然要緊,可是我認爲,日常生活當中的耳濡目染,纔是同志平權觀念要普及的話,最重要的一種手段。要消除對LGBT的污名,再也沒有比衆多同志以他們的日常生活做示範,讓尋常人瞭解,LGBT族羣除了性傾向與異性戀族羣有異,其實,他們在各種議題上的立場,他們秉持的各項價值,根本就跟你我無異。

我常常在跟朋友聊同志平權時講到,如果我們這個社會,LGBT族羣在「身教」上能夠跟我曾經生活了十多年的美國一樣,我們今天在平權的工作上遇到的阻力也許會小很多。

在美國,從1987年10月11日,七、八十萬人蔘加了首都華盛頓的同志平權大遊行之後,同志紛紛出櫃,這當然是一個很嚴肅的選擇,某些家庭、職業、宗教背景的人,更是會經歷很痛苦的過程,可是從那次大遊行,「看見同性戀」的概念廣爲發散,於是次年的10月11日,LGBT平權運動份子,將其訂爲「全國出櫃日」(National Coming Out Day),一個具象徵性的日子正式公告周知,這絕對是讓美國同志平權運動更加有力量的一個重要分水嶺。

今天,美國人每天在電視上看着「艾倫愛說笑」的女同志艾倫狄珍妮(Ellen DeGeneres)耍寶,她讓大家生活充滿歡笑;多次主持奧斯卡、東尼獎,公開出櫃的Neil Patrick Harris,廣受歡迎,觀衆不但欽羨他的才氣,連他經常開同志玩笑這件事,也都成了泯滅同志歧視於無形的機會教育;更不要說在美國娛樂文化裡佔據重要地位的「週六晚現場」(Saturday Night Live),早就把LGBT玩笑融入日常搞笑裡。

當一個族羣不再介意被開玩笑,不再動輒玻璃心碎滿地的時候,我們知道,更多的LGBT將更陽光,更清楚誠實作自己的快樂,於是更加樂意將自己的人生與親友共享。

很多時候,我們不介意(或經過一個過程之後接受)我們的親人、朋友是同志,因爲我們理解他們的爲人、品格,如果今天有人因爲知道了LGBT親友的性傾向而搥胸頓足的話,那是這個人的問題,不是他LGBT親友的問題,需要被教育的,是這個以爲世間只有異性戀這一種性傾向的人。

真的,敞開心胸,身爲一個異性戀者,你纔會發現,原來周遭有這麼多LGBT的親友,所以我們一定要捍衛他們的幸福、人權,因爲就以最自私的角度來談「推動LGBT平權」吧,當哪一天,這個族羣受到平等對待的時候,我們怎麼知道,那一天,受益者當中,沒有我們的子女、孫子女、孫孫子女?

▲同志遊行,時代力量現身凱道力挺。(圖/記者陳家祥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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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馮光遠,記者、作家、編劇、攝影及劇場工作者,以上言論不代表本報立場。88論壇歡迎更多聲音與討論,來稿請寄editor88@ettoday.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