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老牛灣:百里長峽中最美的迴環

老牛灣下游的萬家寨水壩攔河蓄水之後,老牛灣村一帶的水域變成了清碧一色,長峽平湖,倒影婆娑,讓昔日奔騰的黃河水呈現出安靜的一面。但是老牛灣村所在的崖壁,險峻雄奇的氣勢絲毫不減,它對岸內蒙古準格爾旗右岸石壁,在夕陽下參差嵯峨,有着非常好看的肌理。這裡是黃河的主河道,黃河在這裡轉過幾個360度的大彎,再向下還有一個叫做楊家川的峽谷,其間河道蜿蜒曲折,都是難得一見的奇景。攝影/常國軍。

老牛灣位於山西和內蒙古的交界處,以黃河爲界,南依山西的偏關縣,北岸是內蒙古的清水河縣,西鄰鄂爾多斯高原的準格爾旗,著名的晉陝蒙大峽谷就是從這裡開端的。從遙感圖上看,大河奔流的景觀和嶺崖褶皺的黃土高原地貌呈現出一種奇妙的互動,彷彿有幾隻青牛在抵角較勁,發力耕耘。整個老牛灣其實是由包子塔灣、老牛灣、四座塔灣和楊家川小峽谷三灣一谷組成的,長城在老牛灣和黃河相交之後,並未跨河西去,而是順黃河的東岸南下,經萬家寨、關河口到河曲縣,然後進入陝西境內

內蒙古托克托縣河口鎮,是黃河上游與中游之間的分界點。兩岸平闊,茂柳如煙,蛙鳴鳥喧,河岸邊潮溼的空氣裡飄有淡淡的魚腥,黃河從西邊的河套平原、土默川流淌過來,又流淌過去,下游不遠處,就是內蒙古清水河縣的喇嘛灣鎮。河過喇嘛灣,河道突然變窄,這條北方大河頓時變得暴躁不安,河水衝擊河岸,河水搓揉河水,浪激濤涌,奪路前行,大河掉頭南下,拐過一個大灣,一頭撞入幽深險峻的峽谷之中。岸邊山嶺上開始出現長城的身影,而河流的左岸,正是山西地界。

黃河流到老牛灣村的時候,它的身軀已經被牢牢地束縛在峽谷中,崖壁聳峙,岸斷千尺。由喇嘛灣到山西省河曲縣樑家磧村這一段長達80公里的長峽,被當地人命名爲“龍壕”,亦稱龍口。這裡與上游的落差達到200多米,此處河流深切,兩岸石崖高聳、峽谷夾峙,黃河在這裡曲折前行,在百里長峽中形成了美麗的大回環。被稱作老牛灣的地方,就是萬家寨水壩上游,一個倚崖傍水的古堡所涉及的十餘里範圍。

因爲一條河連接着內蒙古和山西,所以兩岸都有一個叫老牛灣的村莊,但是山西偏關縣的老牛灣名頭似乎更響一些。臨岸而建的山村窯洞,都是使用當地的石片層層疊疊壘砌的,三面臨水,安靜迷人。印象中渾黃的黃河水,在這裡卻呈現出清亮的綠色。村裡的窯洞有些已經廢棄了,但是卻洋溢着一種古樸的氣氛。 攝影/張斌。

老牛灣是黃河入晉後的第一個村莊

老牛灣的氣勢和寧靜,其實跟它下游的攔河大壩有關。上世紀80年代,萬家寨水電站和引黃入晉工程正式動工,2002年,黃河水開始通過萬家寨庫區的幾級提水站,穿過近百公里的隧道涵管最終匯入汾河,一直流入太原的汾河庫區。

老牛灣位於萬家寨水利樞紐上游15公里處,大壩蓄水之後,水位上升,老牛灣的水面輪廓還真的呈現出一條緩緩東進的大青牛形象。老牛灣東側,一條黃河支流破石而來,將河岸縱深下切成近100米的懸崖,然後與黃河相接會合,支流河道呈犄角狀彎曲。而西側,黃河也同樣下切河岸,又繞出一個優雅的緩灣,兩條河竟然非常勻稱地像兩隻犄角一樣掛在村落兩側,酷肖一條正在逆流上行的老牛。黃河浪急時,它的情緒也顯得有些躁動,河水穩定,它的步態也明顯安詳,此刻,它正小心地踏入萬家寨庫區水域長哞汲水,則是一派柔順了。

憑石崖爲首,畫河水作角,這正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傑作。

一條老牛在這裡迎接黃河的到來,老牛逆流長哞,像是在與這條來自雪域高原的北方大河噓寒問暖。黃河居然有迴應,繞過老牛灣,又多繞出兩個大灣,兩個大灣這一繞就繞了整整十里,河流的腳步似乎也因此而放慢了許多,脾性也因此而變得格外沉靜。

關於老牛灣,還有一個極富想象力的傳說。上古某一時期,天降傾盆大雨,密雲遮蔽,天地混沌,豪雨連天,電閃雷鳴,這一下就是九九八十一天。雨歇雲駐後的呂梁山遍地洪流,汪洋一片。玉皇大帝立即派太上老君下凡,救民於水火。老君騎着他的大青牛來了。

老君下了牛背,給青牛套上牛軛,想就地犁出一條河來,讓洪水歸道入海,讓山川重見天日。當青牛犁到老牛灣時,天色已晚,它猛一擡頭,被什麼東西晃了一下,原來是天上仙人怕青牛不認道,提着一盞神燈前來幫忙,青牛不明就裡,被神燈一晃就給驚了,身後本來筆直的河道,變成了曲裡拐彎的大深溝,洪水拐過大灣,一路咆哮,直奔大海而去。

村裡人說,老牛灣西側黃河對岸內蒙古準格爾旗境內的那座凸起的山包,就叫做明燈山。老牛灣村所在的長達十里的大灣,就是老牛一驚一乍一趔趄的遺蹟。當地的民謠歌則將這個神話傳說演繹得多了幾分流麗佻達,道是:九曲黃河十八彎,神牛開河到偏關;明燈一亮受驚嚇,轉身犁出個老牛灣。

自然的偉力也罷,神話傳說也好,使老牛灣真正爲人所注意的原因還遠不止這些,除了它作爲黃河入晉之後的第一個村落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因爲建在牛首之上的那座長城堡寨

老牛灣所在的地方,是明朝時期一座屯兵的城堡,是明成化三年(1467年)所建。如今在老牛灣堡緊臨黃河的山崖上,還完好地保存着一座磚砌的空心敵樓,城樓周邊荒草萋萋,水聲悠遠,但是倚樓俯視黃河,依稀可以感受到昔日的雄渾滄桑。攝影/趙小黑。

這裡有黃河與長城結伴而行的奇觀

老牛灣堡不過是偏關一帶衆多堡城建築中其中一堡而已,但老牛灣堡對於山西境內的數百里長城的意義非同小可。

長城對於當地老百姓而言,是一個非常陌生的名詞,他們把繞村子西部邊緣而過的長城稱爲邊牆。其實,邊牆恰恰是明代的官方命名,老百姓所操的當然是明代的官方話語。

明長城從山海關起築,一直向西至甘肅嘉峪關收尾,全長6300多公里。這座長牆橫亙中國北部邊疆,分屬九鎮管轄,而山西就有兩鎮,分別爲大同鎮與山西鎮,山西鎮亦稱太原鎮,太原鎮下轄偏頭關寧武關、雁門關三關。

偏頭關與寧武關、雁門關,合稱外三關。此三關鼎峙晉北,互爲犄角,乃北疆門戶,京師屏障。古人有詩讚譽其爲:“雄關鼎寧雁,山連紫塞長。地控黃河北,金城鞏晉強。”所謂“偏頭爲極邊,雁門爲衝要”,寧武扼守其中,以爲外三關之首。外長城,西起偏頭關之鴉角山,一路東去,直抵延慶,與紫荊關、倒馬關、居庸關所謂內三關相呼應。

偏關縣,地處晉、陝、內蒙古三省區交界處,偏關河下游河谷之中。因“關城東仰西伏如人首之偏隆”,故稱爲偏頭關。

《山西通志》概括偏頭關之重要,說:“蓋山西惟偏頭亦稱外邊,與宣、大角峙。宣、大以蔽京師,偏頭以蔽全晉也。”偏頭關不僅是整個長城極其重要的關隘,而且對山西防務起着至關重要的作用。

偏關縣在清代之前無縣治,偏關河沿線長城綿亙,處處設關,堡城相接,是一個非常龐大的軍事單位。毋須引述更多史籍記載,今天的偏關縣境內,長城出乎意料地有三四道之多,有的地方牆垣多達十重,一條長城外頭又是長城,一邊二邊連三邊,步步設防,營堡相望,互爲策應,烽火臺星羅棋佈分佈在偏關河兩岸的黃土高原上,多達一千多座。偏頭關長城的建築格局,在長城的建築史上無疑是一個特例。

偏頭關一帶,易攻難守,只有靠這樣縱深設防來抵禦來犯之敵。山連紫塞長,地控黃河北,戰略位置甚是險要。所以,明代初葉的山西鎮總兵即駐防偏頭關,後移駐寧武,再移代州。

偏頭關邊牆由丫角墩與大同鎮長城相接之後,即一路迤邐南行,到達老牛灣堡與南來的黃河不期而遇,從老牛灣開始,一直到河曲縣陽沔堡,烽燧相望,堡寨相連,80多公里的長城由18個堡寨連接起來。老牛灣堡爲偏頭關十八堡寨的第一堡。

於是,一條老牛將長城與黃河的手緊緊地挽在一起。老牛昂首向北,長城迤邐而南,也是從老牛灣開始,出現了黃河與長城結伴而行的奇觀,河水夾帶着歷史的風塵,向南浩浩蕩蕩而去,長城映襯了黃河的波光濤聲,一直到河曲縣的陽沔堡才依依揖別。

長城與黃河,如同挽在老牛肩上的兩條繩套。身後是那條龍壕,龍壕裡黃河浩蕩,一條龍居然讓老牛給死死地挽在這裡,動彈不得。

因爲交通不便,僅有30餘戶的老牛灣村在十幾年前還保持着原始古樸的生活方式,村裡人馱運物品的主要工具是驢子。攝影/寶音。

農閒的時候,村民最大的樂趣是聚集在村中的老戲臺,聽上幾場原汁原味的梆子腔。不過隨着村民外遷,原來純樸的村莊形態發生了改變,昔日的小山村,逐漸在旅遊開發過程中衍生出濃厚的商業氣息。攝影/包長青

在內蒙古的清水河縣喇嘛灣鎮到山西河曲縣樑家磧村這一段長達80公里的長峽裡,因爲落差巨大,浪濤洶涌,黃河水呈現一種常見的金黃,但是到了老牛灣古堡附近,因爲受到它下游的攔河大壩影響,水流變緩、泥沙沉澱,黃河卻顯現出少有的青綠色。攝影/趙小黑

循着楊家川峽谷的黃河支流前行,視野裡開始出現長城的身影,沿着山脊蜿蜒的城牆和垛口遺址,賦予了老牛灣另一種蒼勁的魅力。攝影/魏樹林

老牛灣堡是三關長城中的第一堡

老牛灣堡的建築要比它身邊的長城晚上一百多年。《山西通志》載:老牛灣堡北至邊牆一里,是所謂偏頭關所屬頭道邊,因建築在河灘之上,被黃河沖刷廢毀。“明成化三年(1467年)總兵王璽築牆,崇禎九年(1636年)兵備盧友竹建堡。”堡週一百二十丈,高三丈九尺。

堡外百丈懸崖頂部,有一座磚石空心城樓,這就是史書上錄有名諱的老牛灣墩,當地人又稱之爲望河樓、護水樓。這一磚砌敵樓,樓南有一門,門額上有匾,陰刻楷書“老牛灣墩”四大字,並有題頭和署款等小字,只可辨出“萬曆歲丁丑夏”,即明萬曆二十五年(1597年),墩高12米,上設堞口,通過樓南中部的門洞可進入墩內,墩體正面有供士兵上下的繩梯和通道,可直接眺望黃河對岸的動靜。

現而今,烽墩既廢,裡面放置着老牛灣村民爲來年準備的糧種和備好的柴禾,但是,這座保存完好的墩臺保留着幾百年前威武凜然的姿勢,像一位赳赳武夫,在黃河邊守護了十幾萬個日日夜夜,將我們帶回到久遠的從前,去體會當年金戈鐵馬烽火狼煙的情景。老牛灣由這座長城的敵樓守護着,具有了一種蒼涼而古樸的魅力。

老牛灣堡東接大同鎮滑石堡,西臨黃河岸,首當西北之衝。清代,這座堡寨的軍事防禦功能逐漸減弱,世俗化的生活場景很快進入壁壘森嚴的軍營,現在,城堡儘管已經殘破不堪,但城堡舊有的規制儼然。這座不大的城堡之內只有南門,南門外還有甕城,由甕城入南門,迎面一座石砌影壁,影壁後面,觀音閣和關帝廟分列左右,面南背北。寺廟建築殘破,內中供有小型的觀音和關公神像,牆上有壁畫,案前有香火遺存。堡中還有一座“諸神廟”,殘存有彩繪諸神影像。繞過廟堂,一條窄小的街衢隱然可辨,青石板街道兩旁房屋的窗戶上至今還掛着不知何年何月的鋪板,顯然,這是過去的生意店面。

在明代,老牛灣堡屬偏頭關直接管轄,常年設守備一員,兵丁150名鎮守,即便清代邊備廢弛,仍設一名把總領40名兵丁駐防。

老牛灣堡內的所有建築和生活用品幾乎都與石頭有關,石窯石屋石牆石院高低錯落隨形而就,石碾石磨石杵石臼精緻實用隨處可見,廟門口的石人石馬寫實而逼真,就是住人的窯內用來儲食的糧倉、置放雜物的櫃子也是用薄薄的石板組合而成,更不必說窯前石檐低垂,牆後石碑仄立,炕頭有石獅,院內置石鎖,村北有石墩臺,村南有石寨堡,堡城中的旗杆刁斗居然也是石雕而成。冷冰冰的石頭被賦予不同的形制,在老牛灣守邊將士後代們的手裡突然有了生命。

老百姓並不知道,這種方形的敵樓建築還與另外一個著名的人物聯繫在一起,這個人名叫戚繼光。這些都是在隆慶五年(1571年)明王朝與蒙古諸部議和,批准了通貢互市。爲加強長城防禦線的防務,調原兩廣總督譚綸和福建總兵戚繼光先後到北方。戚繼光到任後,整飭邊備,完善長城防禦,其主要措施是在長城上騎牆建築大量的空心敵樓。這樣的敵樓就是戚繼光親手設計的,集防守、屯兵、烽燧功能於一體,這樣的建築多建於明萬曆中後期。

清代偏頭關鄉貢,編纂《偏關縣誌》的盧承業曾著詩詠《偏關十景》,其中一首就是關於老牛灣的:“關西形勢若崤函,北塞天橫折向南。巖戍飛樓懸壯劍,河翻浪雪點幽潭。花飄蝶影驚魚穴,風送濤聲破烏庵。相接雲峰傳八陣,籌邊人至把兵談。”

“相接雲峰傳八陣,籌邊人至把兵談”,軍情緊急,前來籌劃邊事的將士席不暇暖,手握兵器站立在老牛灣墩臺之上談論對敵方略。明代“隆慶議和”之後,明朝政府在清水河縣紅門口設通市,准許蒙古部族與內地進行貿易往來,議定每年互市一次,蒙古人用牛羊牲畜換回糧食、布匹,這樣,老牛灣逐漸形成渡口

清軍入關,邊備廢弛,大部分守軍就地屯墾,轉營他業,老牛灣便成爲內地貨物進入內蒙古的必經之路,渡口達到極盛。

偏頭關長城沿線各堡寨,從興建開始的明成化年,一直到明衰亡的崇禎年,發生過大大小小几十次戰事,但規模都不是太大,一來它在冷兵器時代的軍事威懾作用非常有效,二來憑藉着兩岸險峻山峰,草原騎兵根本沒有施展本領的空間。

老牛堡下游萬家寨庫區,傍邊牆有一座石砌營壘,便是萬家寨老村,曾是明代兵部右侍郎、薊遼總督萬世德的故鄉。清軍入關,其子響應大同總兵姜起義抗清,與多爾袞激戰數月兵敗。清軍踏破偏頭關,橫掃義軍,萬家老夫人命家人在街巷之內遍掛大蒜,以逼異族腥臊之氣,然後一把大火將宅第焚燬。逃出的男丁踏冰過河,一直到達今天內蒙古烏拉特後旗的狼山一帶,是內地第一代“走西口”移民。

歷史常常如此詭異,防衛外侵的長城,常常先從內裡潰敗。平靜的老牛灣,可曾記得堡上堡下曾經的刀光血影、震天殺聲?

因爲少了灌叢樹木的遮擋,冬季的老牛灣顯得愈發遼闊了一些,結了冰的河道依舊蜿蜒曲折,卻比平日平整明亮了許多。安臥在殘雪之中的長城,一直延伸到岸邊,它和沐浴着夕暉的崖壁以及矗立在崖壁之上的古堡相互呼應着,構築成一幅油畫般的山水勝景。 攝影/任志明。

缺少了原住民的古堡是陌生的

老牛灣雖然險峻異常,但因黃河擡高,因而水勢平緩,成爲天然的良港碼頭,吃水再深噸位再大的船隻也停靠無礙。同時,老牛灣常年有兵士駐紮,可確保人身財產安全。那些精明異常的商家審時度勢,將這一座壁壘森嚴的兵營要塞三下五除二就改造成一座邊地商城。商城儘管小,但貨物的吞吐量卻驚人。老牛灣的村民老宋曾經告訴我說,到他父親那代,老牛灣渡口碼頭還是船桅林立,每天要泊靠三四十隻大船。貨物卸下再走陸路,販到偏頭老關,再由偏頭老關轉送平魯、五寨。

沿喇嘛灣至老牛灣一線,灣多浪急,暗礁明礁佈滿河道。夏天雨季來臨,水情不穩。一條龍壕既是一條黃金水道,更是一條送命水道,船漢們無不聞之色變。往往是,吃水深、大噸位船隻入晉,須僱喇嘛灣的船家護航,喇嘛灣的船家將船送到老牛灣,再換上老牛灣的老艄掌棹下行,經過萬家寨、關河口,一直護送到龍口。船到龍口,老牛灣的老艄下船登岸,將貨船再交給龍口一帶有名的船漢掌棹。龍口既是這一段長峽的結束處,也是一條長峽裡最兇險的所在。因爲河水急遽下切,河牀驟然收束,河水頓時暴怒,像一條巨蟒一樣來回滾動身體。水大浪急,濤聲轟鳴,水霧騰騰。船到峽口,水下一條巨石將河牀突然擡高,不懷好意地斜插河心。新中國成立之後,航運局炸礁隊經過幾次爆破,但那條巨石仍然伏在那裡。這條巨石被船漢們稱爲“龍口門檻”。過門檻,活要命,一條河裡只有一位叫白二楞的船家可以駛過。老牛灣的船家屏氣息聲看船安然渡過,才鬆一口氣,由陸路返回。

後來河流被阻斷,老牛灣沿線空流的河水中就再也難見高聳的船桅了,老牛灣渡口逐漸沒落。近些年來,因爲嫌堡子裡的石窯不好住,交通吃水都不方便,原來住在老牛灣堡子裡的人開始相繼搬出堡城之外,最後只剩下村民老宋一家人,居住在古堡的最東邊。

2004年,我前往老牛灣考察,就在老宋家的石板炕上住了整整兩天。2013年春節過後我再去老牛灣,發現老宋家那座蓋在青石板上的石碹窯洞還在,然而老宋卻不在。院裡收拾得比老宋在的時候還要乾淨,裡外粉刷一新,被當作留客的旅舍。

眼下,在這個黃河入晉的第一村,烽火臺依舊巍然屹立,但是呈現在眼前的老牛灣突然有了一種陌生感,燈籠高掛,旗幡耀眼,路平村新,古堡邊上曾經崎嶇難行的石板路也修葺一新,市聲雖不如潮,但已經聞到濃濃的商業氣息。村裡人告訴我,過年的時候,村子裡至少有30多位遊人光顧,有的人是舉家前來,在這裡度過2013年的除夕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