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馬臺灣傑出電影工作者湯湘竹 特種部隊出身竟用上:拍電影是兩種旅行
資深錄音師湯湘竹今年獲頒金馬獎「年度臺灣傑出電影工作者」,也憑《返校》7度入圍金馬最佳音效。參與逾120部影片錄音工作外,他執導的紀錄片還獲金鐘、金馬獎肯定。
對近30年的「拍片人生」,他下了如此註解:「拍電影是兩種旅行:一是身體的,可以因拍片到一般人難得去的地方;一是心理的,能跟劇中人過另一種人生。這兩點,讓我覺得這是很好的工作。」
湯湘竹始終記得32年前看完侯孝賢電影《戀戀風塵》走出戲院的感動,二十出頭的他因此渴望與這個團隊工作。後來侯孝賢《悲情城市》獲威尼斯金獅獎,當時是廣告製片助理的湯湘竹心想,如果從製片、攝影或燈光等技術組進入侯導團隊不太容易。「那時同步錄音是新技術,我覺得可以從這開始,就直接找錄音師杜篤之。」自此跨入電影錄音天地。
「我第一個工作是幫《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整理聲片,每天到楊德昌導演家報到。」一邊整理、一邊親近欣賞的電影人,感覺很幸福,但湯湘竹身爲杜篤之那時第一個、也是唯一的徒弟,壓力不小,「杜哥對我不是不講話,就是罵人。」
湯湘竹坦言,對器材機器的反應比較慢,而且臨場工作,師父面對各種狀況,口氣自然不好。不過他認爲,學新技術最好的方式就是師徒制,師父當場糾正錯誤,徒弟自己會想。
拍侯導《戲夢人生》時,爲到中國大陸福建長期拍攝,杜篤之雖又找一個比較熟練的組員,沒想到湯湘竹反而派上用場。「那時器材沒那麼好,侯導每個鏡頭膠捲都是1,000呎跑完、大概十幾分鍾,那時廣角鏡頭多、麥克風又重,舉boom(收音麥克風的吊杆)非常辛苦。那位組員不到10天,手都擡不起來。沒辦法,我就上場了。我舉boom能力不錯,以前是特種部隊,吃過很多苦,那不算什麼。」通過這關,湯湘竹的工作態度與能力漸受肯定,但他說,「我常在一個鏡頭拍完後,在旁邊流冷汗,全身發抖。」
錄音工作分爲現場錄音與後期音效,湯湘竹早年除現場錄音,也會到錄音室幫忙後期,「兩者各有趣味,前期是買菜、後期是炒菜,但我更喜歡和大家出去淋雨、曬太陽、交朋友。」
每次接到工作,湯湘竹會先看劇本、瞭解合作班底,有時也會配合勘景,提早知道現場環境。他指出同步錄音技術門檻沒那麼高,但必須靠經驗的累積,才能排除臨場遇到的各種狀況,甚至一到現場就先發現問題。
同步錄音最珍貴的是捕捉到現場演員稍縱即逝的聲音表情,及獨特的環境音。因此錄音師得協助解決或補救各種現場聲音問題,例如:拍攝地旁邊就是抽水馬達,或有廟會、西索米出現。這些情況有些要靠老天幫忙,有些有時間性,最好避免或耐心等待。如果對白不長、情緒不太重,也可以等安靜時再單收一次,在後期合成。
湯湘竹強調,錄音人員很需要各部門的幫助。像拍攝時請場務組攔車、維持秩序;boom在燈光下有影子,要請燈光師、攝影師注意;還有要看服裝表,知道演員造型,選擇安裝麥克風的位置。以《賽德克.巴萊》爲例:不少演員服裝是披一塊布、動作很大,所以收音麥克風就藏在頭上辮子裡,發射器則藏在臀部T字褲腰繩上,怎麼動都不會穿幫。
湯湘竹曾與侯孝賢、楊德昌、蔡明亮、王家衛、陳可辛等華語片名導合作,導演的電影形式,也反映在工作方式,工作前他會先了解導演的特點,有所準備。「像侯導,就是天人合一。現場不能有干擾、打破演員情緒的東西出現,連攝影機都不可以,環境塑造幾乎寫實。有一次拍片,侯導總覺得不太對,就進來看看我、看看杜哥,然後說『出去!』杜哥立即把錄音車推出去,但我得吊boom怎麼出去?靈機一動,就在牆角找塊布把自己圍起來。」
除了錄音工作,湯湘竹也是紀錄片導演,曾以《山有多高》獲金馬獎最佳紀錄片。紀錄片一方面滿足他當導演的憧憬與喜愛旅行的天性,也同時深入探索有興趣的領域,尤其是臺灣原住民、兩岸族羣戰後遷徙,與身分認同議題。每次拍紀錄片,他都會進行長時間的田調,但因工作養家,只能見縫插針,利用空檔,通常每部影片都得耗時3年。
堅守錄音崗位30年,湯湘竹歷經兩岸三地電影市場興衰,他指出,臺灣因類型片太少,多以寫實爲基礎,在錄音、聲音工程、音效表現上,沒有工業體系支撐,較少突破與驚喜。《海角七號》曾一度帶動臺灣電影發展,但他認爲,現在錄音人員的薪資和20年前差不多,新人除非熱愛這行,否則難以繼續。
3年前,湯湘竹創立「深海製作」與3、4人共組錄音班底接案,透過工作傳承經驗,無論大製作、學生短片都全力以赴。近兩年臺灣電影景氣不佳,今年初他更曾4個月接不到案子,仍繼續撐下去。
「年輕時因爲環境糟,常喪志、好像看不到出路,但每次沮喪時,總有前輩關心你,可能一句話、一個眼神、動作,就讓你有前進的力量。」湯湘竹說,這些人除侯導、廖慶鬆、李屏賓、杜篤之等,最讓他尊敬的,一是5年前過世的燈光師李龍禹、一是攝影師楊渭漢,他們永遠在鼓勵、幫忙別人。
無論《戀戀風塵》最後撫慰人心的空鏡,或前輩的風範,都是湯湘竹心中美的情境。遇到挫折他會想着小說家舞鶴的這段話:「自少年懂事到現在,維持自己不至崩潰、不至跳樓、不至上吊的,即是在很早的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體會到了『人生有如是的情境之美』。這情境無論大小,『美』完整自主,生命便值得活、人生值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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