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岸史話-傳奇杜月笙 上海灘一呼百諾
位於汐止區的杜月笙墓園,入口處有一個簡單的介紹立牌。(新北市觀光旅遊局提供)
杜月笙常說:「不識字可以做人,不懂事理不能做人。」他辦一件事,先決定上策如何?中策如何?下策如何?還要考慮到後果會如何?好會好到如何地步?壞會壞到如何程度?他往往先聽別人講話,自己默不出聲,等到別人講完,他已定下了決策。
薛觀瀾說他所寫的事蹟,什九是曾身歷其境的,他說蓋聞作者之條件有三,曰:「信、達、雅。」讀者諸君之於拙着,只能取一個「信」字而已。《我親見的梅蘭芳》爲作者晚年的一本精彩的著作,圍繞梅蘭芳,談論當時的伶人往事和精彩的戲碼,是京劇史上的重要史料。書稿完成後不久,作者便病逝於香江,著作未及出版,歷經半世紀後,重新出版,除告慰作者外,又爲京劇研究增添重要的資料。
可補正史之不足
薛觀瀾一九四九年南下香港,直至一九六四年病逝。晚年在香港《天文臺》報紙闢有「觀瀾隨筆」專欄,而在香港《春秋》雜誌亦寫有諸多回憶文章。因其身爲袁世凱的女婿,對當時北洋軍閥的重要將領,如段祺瑞、張作霖、馮玉祥、楊宇霆等人都有深入接觸,而他和徐樹錚更是朝夕相處甚久,知之甚詳,因此多篇記載徐樹錚之事,尤其是徐樹錚廊房遇害,更是他親身所見,他前後寫有兩篇長文分別發表在《天文臺》及《春秋》雜誌,雖詳略有別,而皆作者身歷其境,可補正史之不足。
薛觀瀾在序言中雲:「自留美歸國,奔走四方,於茲三十六年,駸駸日老,逐逐仍勞,所感所見,可歌可泣,興之所至,率筆及之。」雖是如此,但他對於這些憶往的文章,特別強調是「事存真相,不加渲染」,因此具有相當高的史料價值,當爲治史者所重視。薛觀瀾又云:「體裁廣泛,隨筆所之,要以風俗掌故爲經,戲劇奕棋體育音韻爲緯,凡此國粹攸關,非小道也。」這是就其內容而言,它包括政治歷史以及戲劇圍棋等等,今爲讀者閱讀之方便,特分爲《北洋政壇見聞錄》及《薛觀瀾談京劇》二書,此在其生前均未曾出版過,有幾篇文章還是他去世後以「遺着」而發表者。
杜月笙的名字雖然如雷貫耳,但大多數人對杜月笙還停留在他是青幫老大,似乎一天到晚只是打打殺殺的刻板印象。這是長期受到媒體及坊間寫杜月笙書籍的極大影響所致,是相當偏頗的看法。我們無庸諱言,杜月笙曾爲黑幫老大,也曾販賣煙土,開過賭場。但絕非就只有這些事,餘則無足觀矣。杜月笙是中國近代史上一個最富傳奇性的人物。他長袖善舞,對前清遺老、軍閥政客、黨國高層、社會名流,乃至金融工商鉅子,無不執禮甚恭,看他恂恂如也,鞠躬如也地周旋於達官顯宦羣裡,揖讓於耆老縉紳間,傾力結交,甚至結拜爲把兄弟,或收爲門生弟子,給予經濟支援,或月奉規銀,養爲食客。而蔣氏高層如孔祥熙、宋子文、戴笠等,無不與之結爲密友。有這樣一張足以操縱政界、工商金融界的關係網,有法租界做靠山,杜月笙在上海灘可謂左右逢源、縱橫捭闔,一呼百諾,終成爲一代人物。
《傳記文學》已故社長劉紹唐在談到《杜月笙傳》時說:「杜氏自稱『樸實無文』,因爲他出身寒微而未受教育,終其一生沒有信函日記等材料遺留下來。中年以後,雖顯赫一時,對民初政治及政治人物有極重要的影響,也主持過許多大企業,但正式史料記載則絕無僅有。推其原因一方面由於杜氏具有謙沖的美德,許多事情由他出面解決,他卻不願別人在事後提起;另一方面,若干人士受杜氏之惠以後,往往有一種極微妙的心理,即在事後多不願、或不敢甚至不屑把杜某人的關係坦白地說出來。
在這種『口說爲憑』的情形之下寫傳記,最容易也最困難。容易者可以說『死無對證』;困難者衆說紛紜,各是其是,取捨爲艱。」劉紹唐在出版這部由章君榖詳細採錄杜月笙身邊門人、親屬、好友等口述的杜月笙生平行跡,而擴展和演繹的《杜月笙傳》時,都已經有如此的感慨了,何況其餘呢?
因此坊間雖出版了大量的杜月笙傳記,或傳奇,它們都犯了一個嚴重的弊病,那就是遊談之雄,好爲捕風捉影之說,故事隨意出入,資其裝點。更有甚者,更以「遺聞」、「佚事」、「揭秘」爲名,大肆謾罵、譏詆,遂行其某種政治目的。而其內容往往只是拾綴陳言,輾轉傳述,甚至以訛傳訛,離所謂歷史真相,真不可以道里計。
「傳記」雖然不全等於「歷史」,但它多少必須忠實於「歷史」。如果「傳記」不忠實於「歷史」,那不是「傳記」,而是「小說」而已。因此史學大師孟森(心史)說:「凡作小說,劈空結撰可也,倒亂史事,殊傷道德。即或比附史事,加以色澤,或並穿插其間,世間亦自有此一體。然不應將無作有,以流言掩實事,不可以其事本屬離奇,而用文筆加甚之;不得節外生枝,純用指鹿爲馬方法,對歷史上肆無忌憚,毀記載之信用。」
而當今之所謂《杜月笙傳》者,可說都是後來者誇誇其談的,甚至寫作者都沒有人親見過杜月笙本人。即令名記者徐鑄成寫的《杜月笙正傳》,作者與杜氏也僅有一面之緣,其中的可信度有多少?實在令人懷疑。等而下之的寫杜月笙者,更令人不忍卒讀。
曾經與杜月笙有過不少交往的「中醫才子」陳存仁就說:「杜氏並不是理想中的偉男子,完全是一個文弱書生的品型,真所謂『英雄見慣亦平常』。」陳存仁極佩服的是杜月笙判斷力,杜月笙常說:「不識字可以做人,不懂事理不能做人。」他辦一件事,先決定上策如何?中策如何?下策如何?還要考慮到後果會如何?好會好到如何地步?壞會壞到如何程度?他往往先聽別人講話,自己默不出聲,等到別人講完,他已定下了決策,無非是說:「好格,閒話一句」,或者是說:「格件事,不能這樣做」,他的判斷力極強,說過之後,從來不會變更的。(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