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伊衝突】劉必榮／川普下令擊殺後，伊朗核武問題怎麼辦？
●劉必榮／東吳大學政治系教授，擅長國際政治、國際衝突、談判理論。
1月3日清晨，美國總統川普下令以無人機在伊拉克擊殺了伊朗革命衛隊聖城旅指揮官蘇萊曼尼，也爲中東情勢投下了一枚震撼彈。大家都想弄清楚，爲什麼川普要在這個時候除掉蘇萊曼尼？這把火點燃之後，又會對中東情勢帶來什麼樣的衝擊與連鎖反應？
蘇萊曼尼是伊朗精銳革命衛隊中聖城旅的指揮官，負責國外什葉派民兵組織的布建與聯繫。也就是從伊朗往西，經伊拉克、敘利亞、到黎巴嫩的真主黨，一路到地中海東岸這條什葉派之弧，都是蘇萊曼尼所負責。伊朗勢力在中東的擴張，以及透過什葉派民兵攻擊西方與沙烏地勢力的所謂代理人戰爭，都是蘇萊曼尼在背後運籌帷幄。所以美國當然想去之而後快。只是蘇萊曼尼在伊朗深受愛戴，又是宗教領袖哈米尼信任，所以過去小布希和歐巴馬雖然也有機會除去蘇萊曼尼，但後來都因考慮到後果可能失控而臨時叫停。
可是川普的外交一向隨興，管不了那麼多。這也是美國學者對他的批評：在沒有通盤戰略規劃的情況下（包括伊朗可能如何報復，美國有該如何反應），你怎麼敢點燃這把火？
▲伊朗最高領袖哈米尼（左）與美國總統川普（右）。（圖／達志影像／美聯社）
1月10日，華盛頓郵報更報導，美國當時要殺的不只是蘇萊曼尼，還有一個聖城旅的沙赫萊。沙赫萊也負責聯繫這些境外什葉派民兵與地下組織，並主管發派經費的金流。美國認爲他涉及2011年刺殺沙烏地駐美大使的行動，也懸賞1500萬美元要線民提供他的行蹤。美國在擊殺蘇萊曼尼的同時，也想在葉門除掉沙赫萊，結果沒有成功。
把兩起擊殺事件放在一起看，可以發現川普的行動是有計劃的，不是一時興起。也有媒體報導，川普之發出擊殺令，背後說服他的是國務卿龐畢歐。這就讓美國外交政策的決策過程變得很有意思，因爲當初大鷹派是前國家安全顧問波頓。波頓曾一直勸川普對伊朗開戰，川普一次在內閣會議中也笑着對波頓說：「如果都聽你的，我們現在已經在打四場戰爭了。」結果波頓去職後，人們才發現真正的鷹派是龐畢歐。
現在接着要看的是伊朗會怎麼做？美國國內會引起什麼效應？夾在美伊中間的伊拉克又會怎麼反應？以及其他的連鎖反應？
伊朗在1月8日清晨發射了22枚飛彈攻擊兩個美國在伊拉克的基地。一般認爲這是相當剋制的反應。因爲伊朗發動攻擊前先告訴的伊拉克，美軍也先偵測到飛彈來襲的熱反應而預做防範，所以纔會如川普所說的無人傷亡。因爲無人傷亡，所以美國只宣佈了對伊朗的經濟制裁，並沒有軍事報復。一般認爲伊朗選擇軍事基地攻擊，並且事先告知，是爲了宣泄國內民憤，並不想真的對美作戰。美國沒有軍事報復，也是想降低緊張，無意開展。所以衝突並未像一些預測的，如螺旋般升高，甚至引爆世界大戰。
▲目前看起來，國內對川普的伊朗政策還不至於構成太大掣肘。（圖／路透）
可是事情真的這麼簡單嗎？也未必。因爲伊朗最擅長的就是代理人戰爭，黎巴嫩的真主黨，伊拉克的真主黨旅，都是聖城旅過去的布建，都可能隨時對美國或對以色列發動攻擊。更何況網路攻擊現在已經成爲新的戰爭型態，這纔是後面的主戲。
美國國內的反應則完全根據黨派立場，壁壘分明。民主黨表示川普在此時掀起中東衝突，分明是想轉移國內對彈劾案的注意力，民主黨絕對不會上當。所以會繼續按彈劾程序走，將彈劾案儘速移交參議院審理。另一方面，爲了怕川普暴衝引爆戰爭，所以快速通過了戰爭權力法案，希望限制總統發動戰爭的權力。
但是共和黨認爲此時限制總統戰爭權力無異向伊朗示弱，所以並不支持戰爭權力法案。且1973年尼克森時代以來，國會想透過戰爭權力法案去限制或分享總統的戰爭權力，幾乎都沒有成功過。更何況衆院自己通過的戰爭權力法案，若未和參院形成聯合的決議案，對總統也沒有拘束力，只是表達一下意見而已。
至於戰爭與和平的討論，會不會影響到彈劾程序的進行，在美國內部也不會有很大問題。因爲參議院在共和黨手中，只要共和黨沒有分裂，一般預期彈劾案是不會過關的。所以目前看起來，國內對川普的伊朗政策還不至於構成太大掣肘。
▲蘇萊曼尼是伊朗精銳革命衛隊中聖城旅的指揮官，負責國外什葉派民兵組織的布建與聯繫。也就是從伊朗往西，經伊拉克、敘利亞、到黎巴嫩的真主黨，一路到地中海東岸這條什葉派之弧，都是蘇萊曼尼所負責。（圖／達志影像／美聯社）
伊拉克的問題比較尷尬。伊拉克總理馬諦在元旦時告訴川普，伊拉克一邊是遠在5000哩外的朋友美國，一邊是相處了5000年的鄰居伊朗，你說要伊拉克怎麼做？伊拉克最好的做法是在美國與伊朗之間維持平衡。但是蘇萊曼尼被美國在巴格達擊殺，伊拉克認爲美國侵犯了伊拉克的主權，親伊朗的什葉派國會議員1月5日挾其多數勢力在國會通過決議，要求美軍撤出伊拉克（遜尼派與庫德族沒有投票）。馬諦於是請美國國務卿龐畢歐派人到伊拉克談美軍撤出的計劃，但爲龐畢歐所拒。
川普當然對伊拉克這樣的反應大爲光火，表示伊拉克若真要美軍撤出，美國將停止經濟援助，甚至對伊拉克進行制裁，也會和伊拉克一筆一筆算清楚過去美國在伊拉克花的錢，包括修建機場的費用，都會要伊拉克還清。伊拉克學者表示，美軍是國際部隊的領導，美軍真撤出，所有多國部隊的後勤、情報也將癱瘓，IS將趁勢再起，伊拉克也將從此受伊朗宰制。對伊拉克而言這根本是個災難。更何況現在伊拉克在美國特許下，得以想伊朗買油在伊拉克南部發電，提供了伊拉克35%的發電需求。若伊拉克和美國翻臉，美國取消特許，伊拉克發電立刻會受到影響。
馬諦自己是經濟學家出身，當然知道和美國翻臉的後果。所以一般認爲他最可能的是和美國談判，讓部分美軍留駐，另外讓英法等國際部隊加入。最後能不能談出這樣的結果，是可以觀察的方向。
當然，蘇萊曼尼被擊殺的事件還有其他連鎖反應。比如俄國和中國在中東的影響力將因此增加；無人機攻擊，勢必也將成爲新的嚇阻戰略。戰爭的樣態與規則，正在面臨轉型。但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那就是伊朗的核武問題怎麼辦？
美伊緊張的升高，起因是伊朗的核武。川普對伊制裁，也是爲了要伊朗重新談判伊核協定。蘇萊曼尼被擊殺後，伊朗宣佈不再受到伊核協定關於離心器數量的限制，但是還未完全退出伊核協定。這個迴旋空間會怎麼影響各國對伊朗的外交？川普因爲要求伊朗重回談判而對伊朗施以極限壓力，這樣的外交最後會不會反而失焦，或適得其反，讓伊朗加速發展核武？這也是我們關注中東情勢的重要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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