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桂拿鐵

散文

我呢，每天都做着一樣的事情。

每天早上在教室裡吃着一樣的三明治；因爲聽不懂早自習的英文朗讀光碟而感到自卑；考試時比起自己會寫多少，更在乎別人會寫多少；下課回家後，總是寫功課、偷懶、寫功課、偷懶，然後因爲偷懶感到罪惡，於是爲了明天可以更加努力，逼自己早點睡覺。

我呢，每天都做着一樣的事情。

早上六點，綁着球鞋的鞋帶，考慮着退出球隊，我的成績會不會更好；想着未來要找到好的工作，應該要多多涉獵課外活動；說着要念書，但只有期中、期末考前纔會拿起筆記、原文書跟考古題。後來我決定要做不一樣的事情：我說我要休學，家人聽了停下手中的工作，哭着說希望我順利考上藥師，於是我又開始做着一樣的事情。

畢業後我當了藥師，記得高中班導跟我說，藥學系畢業跟材料工程畢業賺得差不多，但如果我是每天都做一樣事情的人，藥師會更適合、更穩定。

老師當初說得沒錯，大學畢業後我每天都做着一樣的事情、一樣的無聊、一樣的穩定，要說哪裡可能有錯，大概是如果當初念清大材料工程，薪水好像會更高一點。

我呢，每天都做着一樣的事情。

每天上班、準備考覈、值班、準備考覈。深知金錢得來不易，我小心地用着每一分錢，我喜歡細算花費每塊錢所能獲得的滿足程度，所以我遇到喜歡的咖啡、喜歡的甜點、喜歡的早午餐，我就不會再更換品項。我寧願多等幾天，也要看一樣的醫師、一樣的治療師、一樣的牙醫師。我總是選擇一樣的健身教練和一樣的上課時間，也因此我非常需要一樣的值班時間跟一樣的加班輪序來使我的生活維持一致。

我知道人要向前，我平等地對待每天的自己。我每天都有安排0.01的進步，一年後我會看到37.7倍進步的自己。

我猜想一年後，我的無聊大概也會放大37.7倍。

「一樣的品項嗎？」

「一樣的。」

「……不好意思，請問我可以更改品項嗎？今天……突然想來一杯肉桂拿鐵。」

「當然可以。」

於是我的生活有了0.01的改變。

喝着肉桂拿鐵，比起每天的卡布，少了點苦味，多了點辛辣。不知道一年後，我的無聊會不會因此少增加一點，十年後，我的生活有沒有可能因此偏離正軌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