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斯拉的狼性：給拘留所的車主打電話
作者：鄭皓元 陳俊宏
“我老婆還在拘留所，手機在警方手中，怎麼會接到電話。”——車主張女士的丈夫說。在上海車展引起關注的特斯拉車主張女士，此前已被處以行政拘留五天的處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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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不平，則鳴，“擊鼓鳴冤”是傳承了上千年的中國維權爆料傳統。
2019年4月，西安一位女車主，坐到4S店的車頂上哭訴維權，最終結果——奔馳4S店被罰款100萬，該4S店發表聲明，表示誠懇接受，並與當事人女車主表示和解，做出相應的賠償。
2021年4月19日，一位河南女車主張女士身穿“剎車失靈”字樣的T恤爬上特斯拉展臺的車頂高呼“特斯拉剎車失靈”，最終，這位車主得到的待遇是——行政拘留5天。
當日下午，特斯拉公司副總裁陶琳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我覺得女車主很專業，背後應該是有人，近期的負面都是她（維權女車主）貢獻的；“我們沒有辦法妥協，就是一個新產品發展必經的一個過程。我們自己的調研顯示，90%的客戶都願意再次選擇特斯拉。”
▲廣州增城特斯拉爆燃現場
真實情況是，上海車展的兩天前，4月17日22時左右，廣州增城區東江大道北一輛特斯拉轎車從一輛行駛的轎車後方超車過程中，撞擊到路邊水泥橋，然後燃起大火，特斯拉車上一乘客當場死亡。
稍早之前，廣西南寧盛天地，一輛貼着“自動加速、剎不住車”、“車速25突然失控，車身偏塌，車軸斷裂，所幸無人受傷”橫幅的事故特斯拉，從3月到4月，已經停放了一個多月。
▲停在南寧盛天地維權的事故特斯拉
狼性思維的核心之一是，解決不了問題，就先解決提出問題的人。但作爲一個面向大衆的消費品，如果質量與服務態度不過硬，就算是給狼性的“售後服務”，依然擋不住千千萬萬個消費者和無窮無盡的聲浪。
某投訴平臺顯示，有關特斯拉的投訴超過120件，但最終妥善解決的數量是，1。
河南安陽車主張女士在3月6日，將塗有“剎車失靈”字樣的事故車輛拉到鄭州的特斯拉門店前，並坐在車頂用擴音器循環播放“特斯拉剎車失靈”、“一家四口險些喪命”等內容。又僱模特在鄭州車展外面進行展示。
張女士介紹：2月21日18:17，她爸爸駕駛她購買的Model 3行駛在安陽341國道南段村段，車速約60km/h多，在距前方紅綠燈約200米處鬆開了電門，車輛開始減速並向前滑行。快接近前方等紅燈的車輛時，先輕踩剎車未見明顯減速，後重踩剎車，發現剎車踏板僵硬，很難踩動，制動失效。
這時Model 3仍以50km/h左右時速前行，在連續躲避了兩車後，撞到一部哈弗SUV，於是向左猛打方向，又撞上一輛日產轎車，最後撞到路中的水泥護欄才停下。
事件發酵3天后，特斯拉稱，2月21日18時左右，車主父親張先生沿341國道行駛時與其他車輛發生碰撞。當日晚，交警方面出具事故責任認定書：認定張先生違反了相關法律關於安全駕駛和與前車保持安全距離的規定，對事故應承擔全部責任。
特斯拉方面表示張女士在3月9日於鄭州新區市場監督管理局的調節過程中不認可交警判定結果，張女士則表示對鑑定結果認可，且簽字按了手印。
同時，特斯拉還表示，發現車輛在踩下制動踏板前的車速爲118.5km/h，制動期間ABS正常工作，前撞預警及自動緊急制動功能啓動併發揮了作用，未見車輛制動系統異常。
對此，張女士則表示，事發後接到特斯拉數據中心電話，表示接收到碰撞信號是否發生事故，之後他們的經理回電給出一組特斯拉內部下午6點14分得到的數據，數據顯示，車輛沒有制動相關故障，主要數據爲22秒36分秒，行駛速度是118.5，23秒17分秒踩下制動踏板，23秒38分秒，速度下降至116，24秒40分秒速度下降到109.25秒87分秒，激活了車輛ABS，26秒43分秒降至74，27秒39分秒大向左打了方向。
21日晚間，特斯拉給媒體提供了車輛發生事故前一分鐘的數據，並作出一份文字說明。
“駕駛員最後一次踩下制動踏板時，數據顯示，車輛時速爲118.5千米每小時。在駕駛員踩下制動踏板後的2.7秒內，最大制動主缸壓力僅爲45.9bar，之後駕駛員加大踩下制動踏板的幅度，制動主缸壓力達到了92.7bar，緊接着前撞預警及自動緊急制動功能啓動（最大制動主缸壓力達到了140.7bar）併發揮了作用，減輕了碰撞的幅度，ABS作用之後的1.8秒，系統記錄了碰撞的發生。駕駛員踩下制動踏板後，車速持續降低，發生碰撞前，車速降低至48.5千米每小時。”
所以，以48.5千米每小時的速度發生碰撞，特斯拉的剎車系統真的有效麼？
還在拘留所，怎麼接電話
特斯拉向媒體公開了事故發生前1分鐘的行車數據，並作出文字說明後，維權女車主的丈夫李先生深夜向迴應：
特斯拉侵犯了車主的個人隱私權和消費者權益，會立即向鄭州市市場監管部門進行投訴。
特斯拉負責處理該事故的有關人士表示已經將數據以郵件的方式發給客戶，由於客戶的電話一直沒有接，因此特斯拉通過公司郵箱發到了客戶買車時填寫的郵箱。
——“我老婆還在拘留所，手機在警方手中，怎麼會接到電話。”李先生表示，在特斯拉將車輛發生事故前一分鐘的數據公佈於衆前，從未與張某的家屬取得過聯繫。
另外，針對特斯拉提供的數據，雙方對於是否超速已經有過一番交鋒。
張女士曾提出質疑，當時處於高峰期，周圍車很多，不可能開到118km/h而是隻有60km/h左右，“後續交通事故認定書中根本沒有說超速的事情，認定原因是沒有保持安全距離。”且自己父親的確踩了剎車，未見減速，重踩幾次後感到制動板僵硬，沒有反應。
同時，張女士指出，其對特斯拉官方的迴應中所說的“經過對車輛數據和現場照片的查看與分析，”的表述存在質疑，並表示自己和交警電話溝通過事發現場的照片問題，交警表示事發現場的照片沒有給過任何人，特斯拉是如何看到照片的？
關於簽署調解書之事兩方也是各執一詞，特斯拉表示，3月9日上午，特斯拉與張女士受鄭州新區市場監督管理局邀約進行調解，張女士遲到兩小時，且不同意第三方檢測也不認同交警判定結果，後經監管局人員協調，並在同意選擇地方檢測技術機構後協商簽訂事宜，並簽署調解書，卻在簽署後反悔，並再次將貼着封條的事故車重新堵回特斯拉門店。
張女士則表示，當時河南省消費者協會介入並找了第三方鑑定機構，但其瞭解到這是一家質量認定機構，並不具有專業鑑定車輛缺陷和事故鑑定的資質，想要找一家更權威的機構而拒絕使用該機構。鑑於對該機構的不認可，雖署名卻在蓋章生效前提出異議並提交了撤訴申請，監管局工作人員也辦理了撤訴手續，所以從始至終並未存在生效的調解協議，也不存在出爾反爾。
就“剎車失靈”原因，有業內人士曾質疑，當時張女士的車是如何設定的，是否開啓了單踏板模式。對此，張女士表示“用車前一天剛升級了系統，主要是對音樂和導航方面的升級，至於能量回收系統處於什麼狀態並沒有瞭解關注。”
而張女士所在事發路段是新修的，雖然安裝了攝像頭但並未啓用，由於道路位置偏僻周圍商戶也很少，最後尋找附近商戶監控未果。
對於行車記錄儀的使用質疑，張女士表示，車是2019年11月買入，當時這款車並未配U盤無法使用行車記錄儀，由於過於相信特斯拉所以後續也未考慮安裝，事故發生當天被追尾的車輛中也未使用行車記錄儀，所以沒能收集到視頻證據。
張女士的丈夫也曾迴應向特斯拉索要高額賠償一事，張女士丈夫對此表示不認同，他表示，“家人向特斯拉提出的訴求有兩點，一是退車，二是合理賠償損失，其中包括精神損失、醫療費、誤工費。“但我們從沒有提過金額，何來高額賠償一說？”
特斯拉真的安全？
鋒靂瞭解到，特斯拉近幾年的安全問題逐漸增多。
美國《紐約郵報》曾於當地時間4月17日晚報道過一起關於特斯拉ModelS位於美國得克薩斯州公路行駛期間撞樹引發火災的事故。報道稱，當時該轎車高速行駛於車道，隨後撞樹並起火，火災持續約4小時，大火撲滅後警方於車內發現兩具屍體，車也在大火中燒得僅剩一個車架，警方發現，事發時車輛處於無人駕駛狀態，通過現場證物可證實撞車時駕駛座上無人駕駛。
據路透社報道介紹稱，美國國家公路交通安全管理局稱，今年3月已針對特斯拉汽車相撞事故展開27起調查，其中至少3起車禍是最近發生的。
此外，與張女士同日出現於上海國際車展的李女士表示，自己在2020年3月19日取的車，4月8日在行車過程中，車的前、後備廂鎖以及車鎖同時打開，沒辦法控制，點屏幕也沒辦法控制。便把車停在路邊並錄了視頻。
她還指出，“之前用車也出現過死機、無法控制的情況，售後客服說重啓就好，但過一段時間又會出現。今年2月底、3月初的時候，我的車出現了剎車失靈情況，過一會又恢復了，還有一次使勁踩剎車沒能踩下去。”並且，在李女士提車一週年時，車被撞而安全氣囊卻沒有彈開，插U盤看行車記錄儀時卻像被格式化一樣，內容都沒有了。
對於第三方檢測機構的檢測能力，李女士存在質疑，她認爲，特斯拉“剎車失靈”不在於硬件，是在於軟件問題。“如果是軟件問題，是沒有辦法取證的，就算是特斯拉方面想解決這個問題都不知道如何下手。就像當年美國調查豐田剎車門事件，好多專家以及大批軟件團隊對源代碼進行分析，一行行測試、驗證用了8個月才找出爲何剎車失效。”
她還指出，特斯拉每次都毫無畏懼地說要求我們進行第三方檢測，然後告訴媒體是我們消費者的責任。
同時，李女士聲明，“剎車失靈”問題是致命的，特斯拉已經有許多案例，只想讓特斯拉說出“剎車失靈”的原因，初衷是不希望更多受害者因此喪命，期間並未索要過賠償，並認爲，車主是出現了質量問題而不是服務問題。“我覺得特斯拉是時候站出來解決自己的質量問題了，而不是讓我們無休無止的糾結在數據、三方鑑定上，我覺得大家可以一起解決問題，特斯拉承認自己剎車有問題也可以。”
此前，特斯拉方面在聲明中表示，張女士在超速違章發生碰撞事故後，不接受任何形式的第三方檢測。張女士對此表示不認同，她指出，當時河南省消費者協會介入並找了第三方鑑定機構，但其瞭解到這是一家質量認定機構，並不具有專業鑑定車輛缺陷的資質，想要找一家更權威的機構而拒絕使用該機構，但特斯拉卻發聲明稱是張女士不接受調解並拒絕第三方鑑定。“我覺得他們公關挺厲害的，就是在扭曲事實，我不是不接受調解，只是不接受不合理的調解。”
海南經濟頻道的《直播海南》曾於3月11號報道，一位來自海口的蒙先生駕駛今年1月購買的特斯拉新車開往公司準備停車，期間由於剎車失靈而撞上護欄。蒙先生回憶稱，“當時車速大概二三十公里左右，發現車輛無法停下的過程中先後踩了三腳剎車。”
隨後，特斯拉官方人員駕駛另一輛其品牌新能源汽車到現場，駕駛過程中同樣出現沒剎住車的現象。3月14日上午，特斯拉官方迴應此交通事故稱，在查看車輛數據以及現場後得出結論，事故的主要原因是路面溼滑和車主踩下制動踏板時幅度較輕，導致剎車距離變長。
有知情人士透露，當時爲該車主做檢查的第三方鑑定機構是由特斯拉找的一個機動車驗車場，該檢測場並不專業，或者說不不具有鑑定其問題的資質。
對於特斯拉給出的理由，網友們討論熱烈並調侃稱，“特斯拉重新定義了剎車”、“懂了，雨天別開特斯拉。”、“我覺得自己的智商被按在地上猛烈地摩擦。”
一位業內資深人士向鋒靂表示，傳統汽油車與電動車的剎車是不同的，特斯拉使用的iBooster線控制動系統，不僅提供傳統的機械剎車，而且可以通過電機反轉時產生的阻力作爲制動力，與此同時，電動機變成發電機回收一部分能量，既能減速，又能把回收的能量轉化成電。在不同的環境下，如冰雪、雨天、彎道、四輪附着力不同等工況，標定是否完善，需要進行大量的工程標定，難度非常大。目前，國家並沒有專門針對電動汽車，尤其是iBooster標定程序等問題制定相關極完善的標準及政策，暫時也沒有能準確鑑定電動車，尤其是智能單踏板模式電動汽車缺陷的機構。
電動車與傳統汽油車駕駛上存在差異，對於“老司機”來說可能需要更長時間去適應，是否能夠正確操作，成爲了安全隱患提升的重要原因之一。
對於17日廣東增城的特斯拉車禍後爆燃，某乎上有網友分析：“能活到量產的BUG，都有一身神功。”
多部門爲消費者發聲
4月20日，上海警方發佈通告稱，女車主張某因擾亂公共秩序被處以行政拘留五日，李某因擾亂公共秩序被處以行政警告。”
隨後不久，特斯拉車主維權事件持續發酵，新華社、人民日報、央視及中央政法委等官媒也紛紛對此事件進行了報道。
新華每日電訊發評論稱，特斯拉高管如此傲慢的迴應，幾乎讓人感受不到解決問題的誠意。並表示，極端維權方式不值得鼓勵，但正如一些網民所說：如果消費者能順暢維權，誰會冒險站在車頂維權？中國是全球最大的汽車產銷市場之一，也是全球知名車企爭奪的重要市場。無論哪家車企，都須對中國市場有敬畏之心，誠懇接受消費者監督。如果車企不能提供質量過硬的產品和良好的售後服務，不能保障消費者安全行駛，甚至惡意猜測維權者的動機，可能會砸了自己的招牌。
新華每日電訊認爲，如果相關車企涉嫌“店大欺客”，有關部門也要加強監管。維護消費者權益，有很多法律法規和實施細則，但能否落實到位是關鍵所在。要讓消費者維權更高效、便捷，儘量避免各種維權鬧劇。這既能倒逼車企提高質量，也有助於維護消費者合法權益。
中央政法委長安劍發文評論稱，“質量有缺陷”“態度很傲慢”“從來不負責”……一次次的拖拉扯皮中，特斯拉將“甩鍋”進行到底，揮霍的是公衆對企業的口碑，損耗的是車主對品牌的信任。作爲新能源汽車領域的佼佼者，不能爲車主提供安全可靠的產品，出了問題不能提供切實可行的解決方案，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爆出安全事故，一次次將車主置於險境，試問企業的責任和擔當何在！
不論是否妥協，特斯拉都必須面對中國客戶的拷問：明知隱患卻置若罔聞，企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讓“碰碰拉”繼續在路上當“隱形殺手”，無視公共安全風險，不在乎“賺中國人錢、撞中國人命”，試問企業的責任和擔當何在！
20日晚間，特斯拉突然一轉強硬的不妥協態度發文致歉。
特斯拉在其官方微博表示，今天我們與往日一樣認真聆聽媒體和網絡上的各種聲音，特斯拉感恩各位車主、網友和媒體朋友們給予我們的信任和包容，也積極聽取各位客戶、網友和媒體朋友們的意見、建議和批評。爲了最大程度彌補車主的不適，以及對其用車體驗及生活等諸多方面的不利影響，我們始終願意盡最大努力與車主主動溝通，用最誠懇的態度尋求解決辦法，堅定履行負責到底的承諾。
同時，特斯拉稱，基於此次經歷，我們會努力吸取教訓，認真總結，在配合政府各相關部門調查的情況下，同時開展嚴格自查自糾，對自身不合理的、不符合服務準則的問題和服務流程進行梳理並整改，努力做到立查立改、即查即改，做到尊重消費者，尊重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