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結:一直是兄弟,當知道她是女兒身的時候,他震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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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浩浩
《神異經》:“西南荒中出訛獸,其狀若菟,人面能言,常欺人,言東而西,言惡而善。其肉美,食之,言不真矣。”
有幾日岑非鈺去青樓倒是勤,她將長髮一挽,錦帽一帶,着藍色華服,摺扇一收,邪魅一笑,頗有幾分風流公子的英姿颯爽。
她看上了個男子,這男子生的脣紅齒白,刀刻的俊美五官,偉岸修長的身形,簡直是她心目中的理想型。
岑非鈺去青樓裝作偶遇,一回生二回熟,他與她倒是稱兄道弟起來,他們聊詩詞歌賦,談天又談地,非常聊的來。
他姓秦名扶溯字彥華,是吏部尚書家的小公子,真正的集家室相貌於一身的完美丈夫人選。
他在國子監上學,國子監學業重,一個月也放不了幾天假,一放假秦扶溯就上青樓,花天酒地。
真正瞭解之後,她才知道,秦扶溯就是個不務正業的長的好看些的富家公子。
果然人不可貌相,當初她想要與他攀交也就是因爲他那張禍害的臉。
兩人熟識後,常約在一起鬼混喝酒,“瑛芳兄,這國子監簡直不是人呆的地方,家父還自費了好些銀子,這簡直就是花錢找罪受!”
“彥華兄,這又是怎麼了!”
“還不是我們那國文老師,昨日我又被他扣留,還讓我罰抄詩文。本來在國子監沒日沒夜學習就夠累,他還這般刁難我。可氣的是,我跟家裡的那位說起這件事,他還拍案叫絕,說夫子罰的還輕了!”
她一臉心疼又感同身受的表情,“天啊,彥華兄,你到底是受了多少罪啊,看你瘦的,快吃塊紅燒肉補補。”
秦扶溯很喜歡和岑非鈺在一起,她絕對不會像他那燒心的爹一樣,從小就對他百般磋磨非打即罵,別人欺負他還百般稱快的。
他早就把岑非鈺當做最好的兄弟了。
但當他知曉岑非鈺竟是女兒身的時候,他震驚不已。
那日,他們喝完酒,就要從花樓門口分道揚鑣,各回各家。
道路中間出現了一隻脫了僵的野馬,橫衝直撞,而馬兒奔騰的直衝向一對母女。
岑非鈺會些三腳貓功夫,平日裡也很喜好見義勇爲,行俠仗義。
認識她的人都知道,她雖然好管閒事,但她嘴裡向來沒有幾句真話,她絕對是騙子裡的箇中翹楚,她說大話時臉不紅氣不喘,家常便飯一樣。
她攔住馬,身輕如燕,身手矯健,一下子就制服了馬兒,那對母女得救,周圍叫好聲一片。
在與馬兒的撕扯爭鬥的過程當中 ,她長髮如瀑,一下子就傾瀉下來,她面豔若桃李,嘴脣紅如櫻桃,眸若星子,動作乾淨利落,秦扶溯那瞬間,迅速淪陷,喜歡上了他的兄弟。
又一日,他們聚在一起,秦扶溯不知不覺就紅了臉,不敢與她直視,有點不自在起來。
“瑛芳,我們認識有些時日了,你可否告知我你家中情況,實不相瞞,你那日那模樣令我傾心不已,讓我心心念念,很是歡喜。”
“瑛芳,我們認識這麼久了,知根又知底,我又和你談的來,家中又催我趕快成家立室。”
“我其實是想要娶你,可否讓我知曉家父姓甚名誰,好上門提親。”
她回答的爽快,“家父岑易行,岑知縣,而我名岑煙青,是府中四小姐。”
她騙了他,她其實在家中排行第三,岑煙青是她從小到大最討厭的同父異母的妹妹。
因爲,她有一個秘密,她說不了真話。
她的生母在她七歲的時候,就已過世,自母親過世以後,父親便被繼室迷的神魂顛倒,她在府更是無立足之地,生活愈加艱難。
吏部尚書家的小公子向岑知縣家的四小姐提親了,傳聞道,這四小姐貌若天仙,又多才多藝,求親的公子都踏破了門檻。
相反的是岑知縣家的三小姐,貌醜無鹽,胸無點墨,粗鄙又不堪。
向四小姐提親的人多,但皆比不上這小公子的家世地位,這可讓那繼室這幾日很是得意忘形,明裡暗裡諷刺她,“非鈺啊,恐怕以後你給煙青提鞋都不配了。”
岑煙青細聲軟語,“母親不要這般說,以後還希望姐姐多加幫襯呢!”
岑非鈺看她們一唱一和,氣的恨不得把她的嘴撕爛,她又開始撒謊,“我與太師家的四少爺已是情投意合,他不日會向我提親。”
太師家四子,是真正的才貌雙全,驚才豔絕,他八歲時聖上譽他爲神童,他少時出口成章,博學多聞,他還有副極美的麪皮,無論男女,見過他的人,都會被他迷的彷彿失去魂魄。
太師家四子,是同輩人難以企及的存在。
岑非鈺看到那繼室囂張的嘴臉逐漸扭曲,一臉的吃癟,她心頭才舒了氣。
那四公子她根本就不識,只聽別人口中常唸叨。
她得到消息,聽說四公子會去國公娶繼妻的婚宴,國公的髮妻在五年前得癆病死了,這次娶的是太師家的庶女。
不過,這庶女都可以做國公的女兒了,也才堪堪十八歲。
作爲同父異母的哥哥,哪怕關係再不親近,這謝四公子得去一趟,給他的妹妹撐場面。
那是岑非鈺第一次見謝孟卿。
她坑蒙拐騙的混進了婚宴,進去後,她就坐下在案桌上百無聊賴的拋果子。
衆人等了許久,謝孟卿才珊珊來遲,但他一點沒有來晚的自覺,一派悠悠哉哉,閒適信步的模樣。
她隨着衆人的視線看去,便見謝孟卿着紅色繡雲紋的衣袍,他編起辮子,束起發,一隻玉簪固定,加上他劍眉星目,挺鼻薄脣,竟比女子還漂亮幾分。
岑非鈺怔了下,她好像在哪裡見過他,一股熟悉感鋪面而來。
她確定他從沒見過他那張臉。
謝孟卿好似有感應,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那眼神隨性中藏了一絲狠戾,令她背脊發涼。
這個眼神,在記憶中有過。
那是陰狠,仇恨,想要將她挫骨揚灰的眼神。
又是折磨了她很久,讓她午夜夢迴,噩夢連連的眼神。
她渾渾噩噩的回家,但那繼室彷彿料定她說假話,大肆宣揚岑知縣三小姐要與太師家四公子議親的消息。
一時之間,衆人譁然,這簡直是一出笑話。
衆人一提起來,便嘲笑那三小姐怕不是在做夢,成天想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好事。
但沒想到的是,謝家四公子真的來向那三小姐提親了。
那繼室氣的在她屋裡摔了好多個名貴瓷器,但明面上也是對她客客氣氣的。
岑非鈺卻一點都不開心,因爲,那個眼神一直浮現在她的腦海,揮之不去,讓她忍不住心慌。
她曾親手殺過一隻訛獸。
那是在她七歲,在她母親去世的那一天。
她的父親卻毫不在意,連一滴淚都沒留,連續幾日留戀於青樓之地,她負氣跑出了家門,發誓再也不要回家。
她走過街巷,穿過叢林,邁過山野,爬過高山,行了三日,到了一處山谷,但她因體力不支,昏倒在地。
再醒來時,她便看見一隻人面兔身的獸類,是它救了她。
它能口吐人言,還能說會道,名爲訛獸。
它喜好逗弄人,總能把她騙得團團轉,她問它哪裡有果樹,它就會指一個相反的方向,她被它騙了數次,有次,拜它所賜,她掉進了沼澤裡,她千求萬求,它才把她救上來,她還沒在它手裡討到過好處。
但它捕食來食物,總是會有她的一份。
就這樣過了小半月之後,山谷裡竟發生了百年難遇的山崩,訛獸爲了保護她,被山石壓斷了腿。
最後他們一起躲在了一處山洞裡,但山石堵住了洞口,她們被困住了。
這裡沒有水 ,沒有食物,黑暗的沒有光線,剛開始她還能抗幾天 ,到了後來,直接被餓得冷汗直冒,快要死亡的恐懼席捲了她。
她怕極了,人在生死關頭總是自私的。
一直以來,她從來都不是個善良的姑娘,相反,她是個再惡毒不過的壞孩子,從小身處你爭我搶明爭暗鬥的宅斗的環境下,她從小就深諳,人善被人欺的道理。
她趁着訛獸睡着的時候,用石頭狠砸它的頭,藍色的鮮血涌出來,訛獸突然醒來,它眼睛鮮紅,他眸裡帶着受傷和恨意。
它嘶吼着,要來攻擊它。
她更大力的用石頭砸他,訛獸本就受了傷,身體虛弱,就這樣,它直接把他給打死了。
她吃了訛獸的肉,訛獸肉質鮮美,入口即化,是她這輩子吃過的最難忘的美味。
但自此以後,她再也不能說真話。
也是她這輩子,做的最悔恨的事。
岑知縣這幾日難得對她有好臉色,她想說出拒絕這門親事的話來,卻都被他的叮囑堵住了話頭。
挑好吉日,又覺的那天實在是個大好日子,商量之後,準備讓這兩姐妹同時出嫁。
出嫁那日,府裡得人手比往常多了一倍,丫鬟們腳步匆匆。
岑非鈺穿嫁衣,着繡鞋,帶鳳冠,粉被抹了一層又一層,口脂點脣,嫵媚又婀娜。
外面喧鬧聲一片,她得出門上花轎。
兩位相貌出衆的男子騎在高頭大馬上,一個紈絝不羈,一個邪魅傾城 ,紅色的新郎服將兩人襯得玉樹臨風,英俊瀟灑。
岑青煙和岑非鈺在媒人的引領下各自上了花轎。
秦扶溯看那個背影,卻像極了岑非鈺。
但這卻是謝孟卿的新娘子,岑知縣家的三小姐。
他沒有多想,只以爲,姐妹之間難免會像了些。
他們拜完堂,便入洞房,秦扶溯內心興奮澎湃,血液沸騰。
他挑開新娘的蓋頭,看到的卻並不是心心念念日思夜想人兒的容顏。
他如醍醐灌頂,“你是誰?”
岑青煙望着眼前英俊偉岸的男人,含羞帶怯,輕咬朱脣 ,“討厭,還能是誰,當然是你的娘子啊。”
秦扶溯眸子冷了冷,“可我要娶的不是你。”
腦裡閃過早上迎親時那個背影,他懊惱至極,不顧岑煙青哭的梨花帶雨,他直接轉身離去。
他走到馬廄牽了匹馬,然後,騎馬至太師府的門口。
夜風很涼,喚回他的理智,身上像火一樣滾燙,心口一片冰涼,窒息的讓他扼住呼吸。
可他委實不甘,他難得那樣期待的娶一個女子,然而她呢 ,她把他當什麼,玩弄他嗎?他真心想娶,她卻謊話連篇,他現在都不知曉,她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岑非鈺與謝孟卿成婚後,他出奇的她很好,無微不至,禮物源源不斷的送,對於她愛吃什麼也瞭如指掌,他還會帶她去各種地方遊玩。
他們曾一起去高樓上去賞過月,去一起追逐過流螢。
自母親死後,她很久沒有體會過這種被人珍視的感覺了。
她曾問過他,“爲什麼對我這樣好?”
那個時候,英俊的少年神色溫柔,“因爲你是我的妻子。”
她內心充斥着難言的幸福,她所夢想的不過是和一個她愛的人,也愛她的人,相伴終生,而現在,她似乎遇到了。
她冷心冷肺,鮮少動情,卻也似乎愛上了這個驚才豔絕的少年。
世間好像沒有哪個女子能不愛上他吧。
過了幾日,秦扶溯在必行之路堵住她,他質問,彷彿有滔天的怒氣,“爲什麼要騙我,我說好娶的是你,爲什麼卻要騙我說你是四小姐,又轉頭嫁給了謝孟卿。”
“沒想到你竟是這般貪慕虛榮的女人。”
“我就想問三小姐你,當初爲何費勁心思與我相交。”
她淡淡的笑,“我們不過是一起打發時間的酒肉朋友,各取所需而已,爲何一定要知名姓呢,何況你既已娶了舍妹,就好好待她,你若還想與我交好,我們還是朋友,若不想與我交好,我們就當是陌生人吧。”
他的心顫了顫,想拉她衣袖,“瑛芳,你莫怪我,我只是太生氣了,你就當我胡言亂語,求你別說這般話傷我的心。”
“那彥華兄還有事嗎,無事我便走了!””
她遠遠的似乎看見了謝孟卿,他穿着黑色的外衫,冰藍色的抹額,是臨行時的那套衣服。
夜裡安寢時,她埋在他懷裡。
他翻着書,昏黃的燈光映出他絕美的臉。
“你爲什麼不問問我他是誰?”
他嘴角勾了勾,“那他是誰?”
岑非鈺一顆心不上不下,那種抓不住的感覺更加強烈了,“謝孟卿,你爲什麼娶我?我惡名在外,傳聞我貌醜無鹽,難道是因爲喜歡嗎?”
謝孟卿眸子黑的不見底,“爲什麼這麼問,是愛上我了嗎?”
她盡力想笑的自然些,壓下心裡的不安,“是啊。”
“我愛上了你,所以大概是害怕你不愛我,所以患得患失。”
她的不安並非空穴來風,謝孟卿這幾日對她迅速冷淡下來。
他與她開始分房睡,她想見他他也以忙爲藉口推脫,他再也沒往她房裡送過禮物,算起來他們竟有好幾日爲見過面了。
她思前想後並沒有惹到他生氣的地方,這幾日,她一直在門口處等他歸家,想要問一句,他最近是怎麼了,這般的不對勁。
那日下了雪,那是今年的第一場雪,雪花輕盈的像是花,在空中飛揚。
他騎馬而歸,撐着竹青色的油紙傘,臉白的與雪花融爲一體,嘴脣殷紅。
她畏寒,穿得很厚,臉掩在狐裘的毛裡,她擡眼,見是他,眼裡彷彿有光,笑起來,“你回來了。”
他少年人的年紀,已是朝堂上不可小覷的朝臣。
他整日忙着處理政事,她覺得是太忙了,難免對她忽視些,她應做個善解人意的好妻子,不能做他的牽絆。
她迎他進門,給他披上披風,“這幾日你忙的我都不得見你,看你竟是瘦了些。”
“你可要照顧好身體,要好好吃飯。”
他沉默不語,避開了她給他的披風,披風滑落到地上,雪花輕飄,慢慢堆積,落下一地白。
他邁開腿,不再與她並排着走,很快與她拉開一段距離。
她身子僵了僵。
又過幾日,他帶回來一個女子,叫雲歌,據說是個青樓藝伎。
他義無反顧的要納那女子爲妾,就像是畫本里的英雄一樣,於水火中救下自己的心愛的女子。
她從旁人口中得知,雲歌是爲救自己得病的弟弟,才委身於青樓,但她貞潔自愛,堅強善良,至今還是完璧之身。
謝孟卿被這個善良的女子所吸引,一來二去 ,便生出了感情。
他納妾那日,岑非鈺不知受到了多少的恥笑,這才堪堪成親不過兩月,相公就變心,想來傳聞不假,這三小姐定是容貌醜到極點,讓這四公子這麼快就嫌棄厭煩了。
自納了妾後,他便再也不進她房了。
有次她恰巧碰見謝孟卿和雲歌在涼亭裡賞花。
雲歌離他很近,她含情脈脈,想要親吻上他的薄脣。
謝孟卿卻沒有拒絕。
她心中冒起酸澀,她從來不是忍氣吞聲強忍苦澀的人,闖進涼亭,直接甩了那侍妾一巴掌。
“再讓我看到你勾引他,我不再是一巴掌那麼簡單了。”
謝孟卿卻一下子推開岑非鈺,溫柔的撫了撫雲歌的臉,眼底卻一片冰冷,“疼嗎?”
“沒事,雲歌不疼,都怪雲歌,才讓姐姐這麼生氣。”
他的眼底浸滿了寒冰,高高在上的俯視着她的醜態,帶着超脫世外的漠然。
她想,這時候的自己,一定猙獰又惡毒,醜陋的連自己都陌生。
什麼時候,她自己也成了這種可笑的善妒之人了?
繼雲歌后,他還納了好幾房姬妾,夜裡笙歌,都能傳到她房裡。
她清楚的知道,真的有什麼東西變了。
他好像一夜之間,就換了一個人。
有日夜裡,她見他用飯用的少了些,去書房給他送飯。
她想與他推心置腹的談談,“你到底是怎麼了,我做什麼讓你生氣了,你與我說,我改還不成嗎,你爲何與我置氣。”
他定定的看了她一瞬,諷刺的笑起來,“你改不了,這輩子你都改不了。”
“因爲我娶你不過只是玩玩,沒成想你還真的當真了。
他一頓,“我就想問,做我妻子,你配嗎?”
她怔了怔,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讓這個對她溫柔如斯的少年,頃刻間吐露出這般惡毒的言語,她心劇烈的疼痛起來,“謝孟卿,你是在與我開玩笑嗎?”
謝孟卿緩緩向她走來,俯在她的耳側,“你知道,做壞事都是要遭報應的,非鈺,你有做過什麼虧心事嗎?”
她如遭雷擊,身體抑制不住的顫抖,手心不住的冒汗,他撫了撫她的髮絲,輕笑,“怎麼,你是怕我嗎?”
他漫不經心,“讓我來猜猜看,你到底爲什麼怕我呢?”
他的手很涼,像是毒蛇慢慢的爬向她的四肢百骸,她想打掉他的手,他卻狠狠的鉗制住她,他更加靠近了些,像是情人間最親密的呢喃,“現在這麼害怕,爲什麼當初卻要那麼惡毒呢。”
果然,是它,它來找她報仇了。
“你是那隻訛獸。”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那個她一直想要知道的問題彷彿有了答案,“你娶我,只是爲了報仇?”
“我擔驚受怕報應會來臨,倒沒想到這樣快它就來了,我不奢求你原諒,如果你想殺了我的話,我也不會有半分怨言。”
他以爲她會害怕,會求饒,但她淡然的彷彿這一切都沒發生過,他怒極反笑,“我不會殺你,相反,我還要讓你好好活着。”
他救她,她不僅不知感恩,甚至還恩將仇報,他恨她,恨不得將她剝皮拆骨,啖其肉,飲其血。
既已撕破臉,他沒必要再裝作深情的模樣,與她演戲了。
他開始吩咐手下,不給她房裡送炭火,撤掉侍候的下人。
他覺得她是個受不了苦又自私至極的姑娘,所以纔在山崩來臨之際,選擇放棄他。
那他偏偏要她吃盡這世間的苦。
冬日的天愈來愈寒冷了,風拍窗櫺,已過了大半個月,她竟沒有來跟他求饒半分,如果她來求求他,他或許會讓她好過些。
謝孟卿想不到,岑非鈺的情況比他想的更糟。
她畏冷,屋裡沒有炭火,蓋厚厚的被子也會禁不住的顫抖,下人們也捧高踩低,時常會給她送些餿了的飯菜。
或許人總該爲自己犯下的錯誤而接受懲罰,她的報應來了,她就該學會慢慢接受。
她長大了,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犯了錯就逃避的孩子了。
謝孟卿來看她,或許是想見見她的慘狀,亦或者是來自內心深處的他也不知道的什麼原因。
她躺在牀上,蓋着厚厚的棉被,閉着眼,應是睡着了。
她臉色蒼白,沒有一絲的生氣,讓他誤以爲,她是否是死去了。
謝孟卿驀地有些心慌,使勁搖晃着她,“岑非鈺,你死了嗎,不都說禍害遺千年的嗎!”
她顰了顰眉,“我只是睡着了,但是現在你把我給晃醒了。”
“你不是盼着我死嗎,怎麼,難不成是愛上我了,捨不得我了。”
他倏的放開晃着她肩的手,彷彿是怕染了什麼病般的避之不及。
“你不要自作多情,我只是怕你死後,沒人讓我繼續折磨了而已。”
謝孟卿突然就病了,這病來的猝不及防,來勢洶洶,御醫來看都說石藥無醫,回天乏術。
謝母哭天搶地,直道娶了個掃把星迴來,“我勸你不聽,非要娶她,這下好了,晦氣纏身。”
他本就是已死之身,卻爲復仇,逆天改命,將自己的魂魄附着在這一人類軀體身上,他知道,他的大限將至,這軀體已承受不住,最終結果將會是他魂飛魄散。
他不想死,他怎麼能在那個惡毒女人之前死,他還沒活夠。
太師家四公子得病快要死的消息都快被傳遍了,很多人都扼腕嘆息,這一代少年才俊,就這麼沒了,實在太過可惜。
還有那剛娶了沒幾天的新婦,還沒過幾天日子,就要守活寡,也是可憐。
秦扶溯聽到這傳聞,便變裝成小廝的模樣,偷偷到她院子裡。
“你跟不跟我走。”他問她。
她被逗笑,“我已是已嫁女,怎麼跟你走?”
“你怎麼不能跟我走,難道你就要守活寡嗎,守着一個死人過一輩子?”
“何況他對你這般差,他有什麼值得你死心塌地的,難道不是我認識你更早嗎,你爲什麼就不能看看我呢?”
“我說不走便不走,你走吧。”
“岑非鈺,怎麼會有你這樣沒心沒肺的人,我喜歡你,你一直都看不出來嗎?”
謝孟卿病了,好幾日都不能上朝,而他的父親卻上報朝廷,懇請一個庶子頂替他的官職,皇上答應了。
皇上欣賞他,也只是嘆息一聲,將他換掉,父親爲他驕傲,得知他病的嚴重,也是再冷靜不過的爲家族爭取最大的利益,那些與他交好的官員,也知道大勢所趨,紛紛討好那位庶子。
一個將死之人,就算有再多的才能,也是無用了。
謝孟卿感覺這個世界都將他拋棄了一樣。
那種數年以前的感覺又重回心頭,記憶在腦海裡翻騰。
那個闖入山谷的小女孩,突如其來的也闖進他的世界。
自從有個人陪伴,他不再那樣孤單,讓他平淡的生活有了色彩。
他喜歡逗她,騙她,看她窘態,但還是想把最好的東西給她,不想她磕着碰着,不想她傷心難過。
但她最終爲了讓自己活命,殺死了他。
而那個善良的自己,終究被埋葬在了那個冰冷的山洞裡。
他聽手下人說,秦扶溯來找了岑非鈺。
他嘲笑起來,笑聲低低的,令人毛骨悚然,果然,他就知道,她又要拋棄他了,一個快要死的人,沒有價值的人,誰會還繼續陪在他的身邊。
無非是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她竟是留下來了,那日,她穿着一身紅色白狐棉衣,繡有桃花的百褶裙,細腰不足一握,膚若凝脂,她逆着光芒,美麗的不似真人。
她走進屋裡,將披風解下。
“幾日不見你,怎病怏怏的了,前幾日諷刺我時,不是神氣的很嗎?”
謝孟卿氣的想要直起身,但止不住的咳嗽起來,“你來做什麼,難不成來看我笑話。”
“對啊,你這樣我可是開心,但我可不想那麼早就守寡,真怕你一口氣上不來就去了。”
“你這惡毒女人,我絕不會順你的意,你滾,給我滾。”
“我可不管你願不願意,這幾天我都會過來照顧你。”
他母親都害怕他有什麼傳染病,對他避之不及的情況下,這個他最討厭的惡毒女人,卻寬衣解帶的照顧他,他感到莫名的諷刺。
一日三餐她都端來親手喂他,每日她都會與他相擁而眠。
“你以爲這樣,我就會原諒你了嗎,你做的惡事,就算將你千刀萬剮,也解不了我對你的怨恨。”
“這些我都知道,我這樣做,不過是作爲妻子的本分罷了。”
隨着一天天的相處,其實謝孟卿已經原諒她了。
她給他端來粥,卻撒了,滾燙的粥水燙紅她的手背,她卻若無其事,不怕疼一樣,又重新盛了一碗,他冷冷的道,“真是笨手笨腳。”
她會每日給他穿衣脫衣,夜裡將他擁住,他也會感到久違的溫暖。
他惡言惡語依舊對她很差,因爲,他不想再讓她離開他,他要她記住,她欠他的,這輩子都還不了,要永遠對他愧疚,不能再中途拋棄他。
岑非鈺這幾日其實一直在搜尋古籍,尋找救謝孟卿的方法。
《山路緣》中有記載,南荒雪山上,有泫媱花,可起死回生。
岑非鈺想要去尋找傳說中的神花,臨行前她突然問他,“如果我走了的話,你會難過嗎?”
謝孟卿卻像是發瘋的獅子一樣,把桌上的東西全部拂到地上,“你是要走嗎,我就知道,你還是反悔了,這幾天只是假裝的對我好,現在反悔了,是要去找你那情郎了對吧!”
“你走了正好,每日見你,都感到厭煩至極,你走吧,走的越遠越好,最好永遠都不要回來。”
她就知道,他恨得她咬牙切齒,又怎會對她不捨呢,倒是這幾日,他們關係和諧了些,讓她有些自作多情了。
她一路跨過高山,行過長河,問過不知多少行人,來到傳說中的南荒雪山。
那裡有整整兩萬階臺階,聽當地的村民說,求得泫媱花,是要考驗人的真心的,所以山裡的仙人,才爲山上搭上了萬里臺階。
白茫茫的雪山,巍峨聳立,層層疊疊的階梯,就像是要蜿蜒通往天上一般。
有很多人慕名而來,想要救妻子的有之,救丈夫的有之,救父母的有之,但大多數人,看到這臺階就望而卻步了,少數心性堅韌的爬過了臺階,卻最終還是沒能救得所愛之人。
所有人都覺得這個傳說只是唬人的,並沒有什麼能起死回生的神花,這一切,不過是故弄玄虛。
有個熱情的村民,還善意的提醒她,這都是假的,讓她不要聽信這些子虛烏有的傳說。
岑非鈺笑了笑,還對他道了聲謝。
雪山四季寒冷,雪從不融化,全年寸草不生,她爬臺階時,白天還好些,有陽光,到了夜裡就糟糕了,會有各種小蟲子纏着她,又黑又冷,她其實很怕冷,就快點爬臺階,想要多動動,就不那麼冷了,那時,她腿又酸又累,她還是咬牙堅持下來了。
她走走停停,爬了一天一夜,終於到達山頂。
那裡有個白色頭髮的青年人坐在那裡,她走進他,發現他的眸色竟是很冰的藍,他說,“我已等你許久。”
“我知道你爲何而來,我能給你想要的,你能給我想要的嗎?”
他是泫媱花幻化而成的仙人,使命是守護泫媱花,他需要人鮮血的灌溉來使泫媱花長久盛放。
她才知曉,爲何有那麼多的人無功而返,因爲,起死回生的條件是,一命換一命。
當被要求用自己的生命換取愛的人的生命時,他們猶豫了。
這不是自私,只是對死亡的恐懼,讓他們退縮。
她莞爾,她在很早之前,就無畏生死了,她少不更事,所以做了荒唐事,所以在她自那以後後的時日裡,都是在謊言裡度過的。
七歲記憶中的他,是個愛笑,愛逗人玩,又能說會道的妖獸,雖然他嘴裡沒有幾句真話,但他對她,其實是極好的。
而現在的他,眸裡都是仇恨,心裡再也進不去一絲的陽光。
是她親手弒殺了他的純善,她已沒有辦法再讓他回去,她所能做的不過是用命來償還。
“我能給。”她如是說道。
謝孟卿的病突然就痊癒了,御醫再爲他診病時,都道這不可爲一大奇蹟。
次日,仙人踏着祥雲而來,“她踏了兩萬臺階,來雪山上來求我,讓我救你一命,我的條件是,用她的命來換你的。”
“她答應了。”
“她託我與你說,她已經盡力償還你了。”
少年癲狂的痛哭起來,“我不需要。”
“我不需要她的償還。”
他的淚倏的留下來,“她可真殘忍啊。”
她總是這樣,不聲不響,殘忍的離他而去。
所謂恨,是愛之後纔會有的啊。
他眼淚像是流不盡的河,但她卻永遠不會知道他愛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