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崢需要一個樑建章
沒有經歷過第一代互聯網人
面對互聯網泡沫時的無奈與痛苦
文｜邢書博
同學同事合夥創業是互聯網企業的特色，但黃崢目前正在極力撇清和極兔創始人李傑的關係。
黃崢說：“ 老段對我的影響非常大，陳明永是大徒弟，沈煒是二徒弟，金志江是三徒弟，我算是下一代的四徒弟”。
這個說法，段永平曾公開表示否認，但當年段永平拍下巴菲特午餐時，帶在身邊的年輕人就是黃崢。段永平還是拼多多的投資人。
拼多多派單，極兔快遞物流。
極兔是由OPPO印尼業務創始人李傑在2015年於印尼雅加達創辦，2019年成爲東南亞第二大快遞公司，同年收購上海龍邦快遞，在中國直接獲得快遞經營資質和快遞網絡。
圖源網絡
OPPO創始人是段永平的大徒弟陳明永。李傑曾是OPPO東南亞的銷售冠軍。拼多多和極兔都在2015年成立，極兔在8月成立，拼多多在9月成立。
4月底，極兔收到義烏郵政管理局“低價傾銷”警告，拼多多隨即發佈多個公告稱“網傳消息不實”，“拼多多對極兔無傾斜政策”，矢口否認其與極兔的關聯。
官方公告顯示，極兔從東南亞迴歸中國市場僅一年，日訂單量就超過2000萬，主要客戶是拼多多、噹噹、蘇寧。考慮到拼多多與噹噹的體量相差140多倍，可以理解爲拼多多是極兔的最大客戶，其他客戶可以歸類爲other，用來陪太子讀書。
儘管黃崢步前人後塵早已卸任，但電商江湖的血雨紛爭中，依然會將黃崢與拼多多聯繫到一起。
同爲少年天才、卸任又復出的上海企業家樑建章和他的攜程，或許能幫助黃崢解決目前拼多多四面楚歌的窘境。
01
“不需要建物流”
第一代中國互聯網企業家，不吝於向外界展示同學創業的形象，一方面讓投資人認爲其有一個穩定團結的創始團隊，一方面向公衆和合作夥伴展現實力。
騰訊五虎將、百度七劍客、美團王興和他“睡在上鋪的兄弟”都是如此。
但這些都只集中在創始合夥人領域。
樑建章和沈南鵬的故事則是另一個“你沒有玩過的全新版本”。
1982年，14歲的樑建章遇到了15歲的沈南鵬。在那個美國都還未普及電腦的年代，樑建章設計的計算機程序獲得了全國第一屆電腦程序設計大賽金獎。
樑建章與沈南鵬
1985年，樑建章去了復旦大學少年班。同年，沈南鵬去了上海交大試點班，免試入學。
1998年，中國互聯網用戶突破百萬，樑建章察覺到規模效應背後的巨大商機。脫胎於曾在美國甲骨文任職的工作經歷，樑建章選擇了輕模式運營的在線旅行行業，這與當時美國互聯網的情況一致，無論是郵件社交論壇還是門戶，都是輕資產模式，不需要線下參與。更重要的是，樑建章原話是“不需要建物流”。
就這樣，離電商最近的樑建章，成功創立了一家市值千億的在線旅遊公司攜程，又成功避開了成爲一家萬億電商巨頭的所有機會，僅僅因爲一句“不需要建物流”。
其實攜程最開始成立的時候，樑建章並不是大股東，大股東沈南鵬佔股60%。
沈南鵬佔比最多，是因爲他最能“搞錢”，是財神爺。
“攜程四君子”之一的範敏曾經這樣打過比方——我們的創業就像是蓋樓，季琦有激情，能疏通關係，他就去拿批文、搞土地；沈南鵬精於融資，他就負責去找錢；樑建章懂IT，能發掘業務模式，他就去打樁，定框架。而我來自旅遊業，善於攪拌水泥和黃沙，製成混凝土去填充。
“攜程四君子”：季琦、沈南鵬、樑建章、範敏
人口和工程師紅利，先發優勢，copy to china的美國模式驗證，種種利好使得第一代互聯網人只要不作死，就可以矇眼狂奔去上市。
1999年攜程成立，2003年攜程上市。
隨後沈南鵬認爲在線市場規模見頂，於是又瞄上了在線旅遊的下游市場，酒店業務。
2002年，沈南鵬創立如家連鎖酒店，擔任創始人及聯席董事長。2006年10月26日，帶領如家連鎖酒店在納斯達克上市。
手握兩家上市公司，財神爺沈南鵬還以個人身份，在同期還投資了分衆傳媒和易居中國。依然是一個輕資產的廣告傳媒邏輯，只不過從線上廣告轉到了線下廣告。
同在2006年，已經財務自由的樑建章決定退休去搞學術。
攜程聯合創始人、人口經濟學家樑建章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樑建章和沈南鵬在當時都已經功成名就，依靠輕資產模式實現了階層跨越。因爲這兩位海歸都曾見過美國互聯網輕資產模式的成功，以及互聯網泡沫的破裂。
因此，及時抽身轉型成了當時他們的共同選擇。
02
重倉拼多多
但他們萬萬沒有想到，一個長得像外星人的教師，在杭州市湖畔花園16幢1單元202號房間，糾集了18個人，摒棄了在美國已經成熟的輕資產互聯網模式，全面發力電商支付倉儲物流全產業鏈模式，將線上線下整合到了一起。在2006年樑建章退休的時候，這家公司成爲亞洲最大的購物網站。因爲網購催生的快遞行業，2006年快遞行業大漲了30%。
此時的樑建章，用6年時間把自己研究成了人口學家，呼籲大家“生二胎”，又不得不在2012年重返攜程救火。
2021年攜程重新上市，市值1800億港元（約合1500億人民幣）。雖然貴爲在線旅行市場第一股，但相比其錯過的萬億電商市場，難免令人唏噓。畢竟從技術上講，賣景區門票與賣衛生紙之間，的確只差了一個物流。
攜程上市慶祝儀式
而沈南鵬帶領的紅衫中國，更是患上了“電商焦慮症”。
紅衫先後投資了京東、聚美優品、途牛旅行、美團、阿里、唯品會和拼多多等一衆電商。同時爲了彌補其下線不足的情況，中通快遞、京東物流、貨拉拉，甚至喜茶、泡泡瑪特這樣的線下門店也是紅衫的投資對象。
電商、物流、新零售成爲紅衫中國的“投資時代主航道”。
紅杉中國合夥人劉星認爲，紅衫投資定下的母題是：一個家庭的錢可能會流向哪？消費品、零售渠道、餐飲、文化、教育、旅遊、理財……
沈南鵬從一個旅遊行業從業者到投資人的身份轉變中意識到，旅遊行業並不是整個互聯網生態中最重要的部分，第一和第二順位的依然是消費電商與物流渠道。一個線上一個線下，構建一個體系。紅衫曾希望京東對抗阿里，但最後發現京東只能對抗阿里的天貓；現在紅杉希望拼多多對抗阿里，極兔對抗菜鳥。
沈南鵬
所以，當電商在2015年殺成紅海的的時候，紅杉依然投資了拼多多。在2020年線下遭遇疫情黑天鵝的時候，紅杉依然投資了極兔物流。
紅杉可以把投資新零售和物流包裝成投資邏輯。但對沈南鵬來說，這位中國第一代創業者，或許是在爲當時沒能在電商業務中有所施展而懊悔，現在開始補課了。
03
攜程穿上了“復活甲”
沒有物流的攜程，現在只能靠創始人苦哈哈地親自帶隊線上直播。
好在成績不錯。
5月5日，攜程聯合新華財經發布《2021“五一”旅行大數據報告》，以多維度數據展現“五一”黃金週期間國內旅遊市場的強勢復甦。
《2021“五一”旅行大數據報告》
來自攜程方面數據顯示，攜程“五一”黃金週總訂單量較同期增幅超過30%。攜程酒店預訂間夜以及GMV在假期前三天連續突破平臺歷史峰值，對比2019年同期，單日訂單量增幅最高達70%。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傳統旅遊景區如上海迪士尼度假區、頤和園、華山、成都大熊貓繁育研究基地、八達嶺長城的訂單數量大增，酒吧、音樂節、網紅打卡等深受年輕人喜歡的地標成爲新的增長點。
攜程數據顯示今年五一，音樂節在其社區的搜索量超過了一倍。後臺顯示其00後出遊人數佔比超過了21%，女生多於男生。
可以說，Z世代正在逐漸成爲旅遊市場主力。
對攜程來說，如何討好新生代用戶成爲攜程需要思考的問題，特別是喜歡勸人“生二胎”樑建章。
首先是直播。
作爲年輕人深受歡迎的媒體形態，直播是攜程的救命稻草，也是GMV增長利器。
2020年，忙着全國各地直播帶貨的樑建章除了帶領攜程從疫情的低谷重啓起航，也在這一系列的營銷活動中，重新給攜程規劃了新定位，就是要成爲泛文旅市場的“旅遊營銷樞紐”。
樑建章在直播間COS過的角色
樑建章認爲，旅遊營銷存在真正待解的問題是內容分散、碎片化，無法匹配精準流量，而且內容與商品是脫節的，作爲旅遊商家，私域流量意識已經覺醒，但旅遊領域並沒有適合他們的一站式流量、內容和商品的管理工具，這也導致商家自運營的效率很低。而攜程打造的旅遊營銷樞紐，就將聚焦於實現找產品、找靈感、找優惠、找攻略、訂交通、外部流量、私域流量等用戶端與商戶端需求的一站式連通。
根據官方數據，2020年年底，攜程直播已進行了118場，2億消費者在直播間預約旅行，帶動攜程預售總GMV超50億元。今年五一期間，攜程酒店預訂間夜以及GMV在假期前三天連續突破平臺歷史峰值。攜程五一總訂單量同比增270%。直播對於吸引年輕用戶與業務轉型的貢獻非常大。
其次是信息流。
星球號首次被業內熟知時源於今年1月初與珠海長隆的一場發佈會，珠海長隆也是攜程平臺首個同時聚合品牌產品、內容、活動的官方星球號。
此前旅遊產業鏈的官方賬號都集中在微信微博,視頻vlog都集中在抖音、快手、B站，攻略分享都集中在豆瓣、小紅書。旅行行業是天然的內容富集地，但離旅遊最近的攜程此前一直靠過時且古板的社區來構建其內容生態。
當然，從內容質量上來看，旅行社區論壇系統的質量可以說是國內旅行市場中最好的，但難免曲高和寡。從鏈接廣度來看，基於大V粉絲體系的內容產品更平易近人，而信息流的分發系統則更容易觸達目標人羣。
擺在攜程信息流產品目前的難題是如何吸引到足夠多的用戶參與進來，接下來可能需要上市後的攜程大出血買量了。沒有用戶的信息流產品是一座鬼城，跑不起來。
攜程社區截圖
目前，攜程正在向百度、騰訊、小紅書、抖音等流量池要流量。但還是要建立自己的內容和流量體系。旅行內容是兵家必爭之地，沒有平臺會拱手相讓的。
第三，面向Z世代全面營銷。
從借鑑泡泡瑪特開發的旅行盲盒產品，到力推網紅打卡地、酒吧、音樂節等年輕人喜歡的地標，攜程正在全面向年輕人靠攏。攜程對Z世代的理解能力，其實源自於其社區用戶的高活躍度。目前攜程社區用戶量達3億，內容覆蓋200餘萬POI以及超過2.4萬個海內外目的地。社區內吃喝玩樂、看劇看展、潮玩時尚等內容KOL爲數億年輕人種草，這些數據與內容成爲攜程定製旅行產品最重要的參考。
攜程數據顯示，攜程每一年的新增預訂用戶中，25歲以下的用戶羣體佔比一路飆升，到2021年已經有超過一半的新增用戶是25歲以下。年輕人已經已經成爲攜程的主流用戶。
04
黃崢需要樑建章
不可否認，拼多多已經成爲中國電商重要的一級，但其短板在今年一連串黑天鵝事件中也暴露無遺。
首先是面對危機的對應策略有些草率和青澀。
無論是員工猝死事件、還是極兔被罰事件中，拼多多和黃崢的最後的解決方案都算不上優秀，最終導致股價震盪，股民利益受損；黃崢在多事之秋選擇退隱，與樑建章在高光時刻退休形成鮮明對比。前者退休損失鉅額市值，後者退休平穩落地。
拼多多創始人黃崢
其次是業務短板明顯，且調整滯後。
拼多多與攜程同時在去年入局直播電商。攜程的直播直接拉動GMV大幅增長，而多多直播去年僅爲拼多多貢獻了100多億GMV，而其全平臺GMV高達16667億，多多直播的貢獻可以說杯水車薪。
作爲對比，淘寶直播的GMV超過了4000億，穩居電商直播頭把交椅。其今年淘寶直播正在從依靠大V拉動流量，全面轉向依靠專業的中小主播提升平臺整體轉化率，進入直播的第二個階段。多多直播卻還沒在平臺培養出任何一個千萬級的大V主播。最近的新聞還是2020年3月拼多多平臺“創爾女裝”入駐拼多多並開啓直播50天后，漲粉了270萬，這在淘寶、抖音、快手等電商直播玩家中，算是腰部主播。
樑建章在2012年和2020年攜程的兩次危機中，都能準確判斷市場及時調整產品的和運營方式。黃崢面對拼多多危機中，還是堅持既往，沒能在直播、信息流上提出建設性意見，繼任者陳磊依然按部就班，對於短板業務重視不夠。
最後來看，攜程每次從危機中逃脫，其實是依賴於其堅實的主營業務基本盤。
產品轉型上緊跟時代，賭對了開闢藍海，賭輸了還有三億註冊用戶，旅行市場頭把交椅，餓不死。
拼多多雖然目前體量龐大，但主營業務目前依然面臨較大挑戰，電商方面淘寶、京東依然是其重要的對手，物流方面極兔面臨四通一達、順豐等主流玩家的圍剿，後院不穩；支付方面雖然有牌照，但還是很依賴微信支付。誠然騰訊是拼多多的大股東，其拼團模式也有賴於微信開綠燈。但支付體系對於電商體系的貢獻有目共睹，拼多多不應該自斷經脈。
圖源網絡
最重要一點，現在的樑建章除了操持公司業務，還是一名人口學家。樑建章基於對人口的理解，可以充分解讀政策、宏觀市場，最後反哺具體業務。
“所以我們熱愛這個行業，是因爲人類文明需要這個行業。如果人口代表了文明的密度，那麼人類旅行的半徑就代表了文明的發展高度。” 樑建章表示，歷史上，所有的創新都發生在人口和旅行的樞紐地帶。如若人類不再旅行，文明也將停止和倒退。
說到底，互聯網產品最終的服務對象都是人。對於人類發展、人口現象理解的越多，具體業務才走的越順。最起碼人多了，韭菜才能一茬一茬的收割。
這個道理，習慣於講“本分”的黃崢，習慣於“絕對理性”的黃崢，習慣於“重視細節”的黃崢，理解不了樑建章對人口等這些宏大敘事的擔憂的。
在國家三令五申“防止資本無序擴張”的大背景下，還在醉心於社區團購低價賣白菜土豆的拼多多美團滴滴。這些企業的創始人們，也都理解不了樑建章。
新成長起來的這一批互聯網新貴，沒有經歷過第一代互聯網人面對互聯網泡沫時的無奈與痛苦。樑建章和丁磊都經歷過。
2001年，丁磊的本站在美股遭遇泡沫破裂，股價跌到白菜價。丁磊病急亂投醫，爲了解決技術問題在網上找到了當時還是學生的黃崢。至於後來這個問題解決了沒有，媒體並沒有報道。
但現在，似乎到了學生黃崢去找丁磊、樑建章這些老炮們求教的時候了。
勿謂言之不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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