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是最長情的陪伴：香港大叔的遊戲人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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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從初中開始，我就喜歡在牀上玩電腦，如今34歲，依然喜歡一個人在牀上開發遊戲。所以，在媽媽和其他人眼中，我還只是一個大齡初中生。但無所謂，生命不是演給別人看的，遵從自己，活在當下。”---樑健鋒

“這個採訪其實並無任何參考價值，因爲每個人的情況不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訪談末尾，江湖人稱“大叔”香港開發者樑健鋒補充道。

一句話讓我不得不對這位半路出家的遊戲開發者另眼相看。在“吸量”、“IP”、“十連抽”、“VIP”等主流現象橫行的國內遊戲市場，獨立開發者被視爲一股“清流”，玩家也樂於將真正的遊戲理想寄託在他們身上，但是，如樑健鋒這般的遊戲人，我還是頭一回見，至少他沒有把這次受訪變成個人成功學的展示舞臺，人人生而不同，何必非得要追求流芳的意義呢？

香港仔樑健鋒

因爲一次偶然的機會，我注意到了一款名爲《大叔向前衝》（uncle go）的手機遊戲，旋即與遊戲的開發者樑健鋒取得了聯繫。在持續近一個月的溝通交流中，我不斷地拋出“石子”，一波又波的漣漪——那些情理之中和意料之外的故事——朝着我擴散而來。

一個4年前埋下的坑......

關於這位香港仔的遊戲人生，還得從這款拖延了4年才最終填完坑的《大叔向前衝》說起，其中的淵源更是需要追溯到2012年亮相IGF China獨立遊戲節的DEMO“Uncle Go！”。

2012年，《大叔向前衝》以DEMO的形式入圍了IGF China獨立遊戲節

嚴格意義上來講，《大叔向前衝》只能算半款遊戲，因爲其中很多的過場都是預先設定好的交互動畫，留給玩家操作的部分有限，但是，玩過之後你又會打心底地佩服，“WOW，太酷了”。正是這種半遊戲、半動畫的構成使其順利地得到了獨立開發者稱之爲榮譽的蘋果官方推薦。

遊戲的主角是一名大叔，身披紅色的超人爆款披風，駕駛着一輛可變大，亦可縮小的蝙蝠俠式摩托，孤獨無畏地穿梭在細雨綿密，宛如白晝的城市打擊罪犯。都說藝術創作源於生活，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大叔向前衝》是對樑健鋒部分人生的映射，已爲人父的他同樣喜歡在夜晚開工做遊戲，他認爲，這樣才能沉下心去創作，作品也纔有靈魂。因此，遊戲中潛意識裡對超級英雄的借鑑都是對未竟之願的感懷。

麻雀雖小，卻也五臟俱全

《大叔向前衝》於5月5日上線App Store，5月13日出現在應用商店的首頁推薦位。“（得知被蘋果推薦）心情很複雜。”樑健鋒說，“2012年，《大叔向前衝》入圍了IGF China獨立遊戲節，自己是最弱的一個。現在身處在浩瀚的App Store，更像是微塵般的存在。”

樑健鋒的心情不難理解，《大叔向前衝》是一款免費手機遊戲，毋須面對盈利壓力，蘋果推薦的金字招牌鼓勵多過其他。然而，這其中的心酸並不能一言以蔽之。在DEMO消失的四年時間裡，上帝給大叔了一個天大的玩笑：原本幸福美滿的家庭被上了全國頭條的妻子搞得支離破碎，而經歷這起轟動一時的事件之後，大叔秉持“凡事看淡些”的法則來處理與周遭的關係。當然，在自己的父母，尤其是年幼的孩子面前，他依然本分地扮演着好兒子和好父親的雙重角色。

時移事易，隨着人生況味的轉變，新版的《大叔向前衝》與DEMO時相去甚遠。樑健鋒解釋說，四年之後重新填這個“坑”，很大程度上是因爲App Store上的免費遊戲千篇一律，毫無新鮮感，“我就是要做個新鮮的‘東西’。”他對自己的目標很篤定。而這款遊戲同時也必須迎合五歲兒子的需求，“他不懂文字，不擅操作，不理解複雜的系統，這樣的設計再合適不過了！”

樑健鋒同兒子在一起

相比四年前，《大叔向前衝》依然沒有固定套路，時而是橫版跳躍玩法，時而又充斥着激烈打鬥，時而又是跑酷遊戲。只不過，妻子和兒子的虛擬形象同時在遊戲中並肩作戰的美好畫面已經定格在那個DEMO版本里，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

獅子山下的成長往事

對於衆多80、90後而言，“香港出品”是內地娛樂匱乏年代的精神食糧：四大天王、港片、無厘頭......每個關鍵詞都將我們傳送到一個新世界，這大概就是所謂的“香港情結”。即便是如今的香港早已沒那麼“香”，但是，這些真切的記憶並不會因爲日益緊張的“陸港關係”而被“掃地出門”，反而會愈加懷念那些年愉悅我們聽覺和視覺的流行金曲和港產電影。

那些年的“香港情結”

印象中的老一代香港人風趣幽默，樂天勤奮。而這兩種品質在樑健鋒身上都有所展現，尤其是後者。在我們溝通的過程中，大叔很少提及“獨立開發者”一詞，他笑言，我是土生土長的香港人，不想被稱爲“香港獨立遊戲開發者”，不動聲色地調侃了一把香港近些年的亂象根源。

“我不過是個像素遊戲開發者”，樑健鋒說。說到底，大叔並不太看重自己的遊戲人身份，他不過是喜歡遊戲罷了，“點稱呼都得”（叫什麼都無所謂）。

四歲那年（1986年），他在同學家第一次接觸到電子遊戲，《超級馬里奧兄弟》（香港叫《孖寶兄弟》）中“吃下蘑菇變大”的場景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當即懇求老爸給他買了任天堂的紅白機。

跟很多人一樣，《超級馬里奧兄弟》也是大叔的啓蒙遊戲

從此，他命中註定地要和遊戲糾纏一生一世。在之後的漫長歲月裡，遊戲一度成爲他最長情的“伴侶”。

孩提時代總是異想天開，涉獵了衆多遊戲之後，愛畫畫的樑健鋒時常在紙上畫着“瑪麗兄弟大戰魂斗羅”、“忍者龜PK雙截龍”。“我長大要做遊戲”的夢想就在這些胡亂的繪畫中慢慢地發芽。加之家庭關係的緣故，遊戲成爲了他年幼時期的重要支撐點，一機解千愁（粵語稱打遊戲爲“打機”）。爲了搞懂當時紅白機上的日文，他自學五十音圖，一邊查字典，一邊玩遊戲，只爲“打爆機”（即全部通關）。這些在家人看來並不值得炫耀的經歷卻成爲日後大叔入行的重要通行證。

1986年發行、由已故香港歌星羅文演唱的《獅子山下》以平實的歌詞抒寫香港“草根”階層自強不息、逆境求強的故事，被譽爲“香港市歌”，也是勉勵港人的“獅子山精神”的出處。在樑健鋒成年後的人生軌跡裡，這種精神從未缺席，冥冥中指引着他完成退學、做搬運工、進入遊戲行業、結婚生子等一系列複雜的轉身。

“我熱愛知識，討厭教育制度，討厭被排擠的校園生活。”樑健鋒說。其實，每個人在青春期或多或少都曾叛逆過。只不過，樑健鋒做得更徹底，“讀到中四（相當於內地的高一），家人同意我辦理退學手續。”

當年大叔就讀於馬鞍山崇真中學

在傳統的觀念裡，不讀書等於出人頭地無望，甚至容易走向極端。慶幸的是，“退學之後，我並沒有變成‘古惑仔’。”樑健鋒反而更加積極地去面對現實，跟隨父親當搬運工，同時也利用閒暇時間報讀了日語班和夜間的中四、中五的課程，畢竟，沒有學歷搵工不易（找工作不易）。而到了晚上，他繼續寫各種遊戲攻略，雖然純屬自娛自樂，但是，這樣的生活比在學校更開心。

兜兜轉轉一圈，樑健鋒還是走向了中五會考的考場，最終以零分收場。“勉強無幸福，學習是培養興趣的過程，人要跟着自己的興趣走才能走得更遠。”對於讀書這件事，樑健鋒算是徹底頓悟了。但是，他不願意做一個任由時代擺佈的人，每日機械式工作，坐以待斃。

樑健鋒選擇主動出擊，從自己最熟悉的遊戲着手。當時正值PS換代到PS2，香港的遊戲玩家出現井噴，Game書（即遊戲雜誌）也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他首先找到了老牌遊戲雜誌《Game Station》，不過對方以“不熟悉網絡遊戲（Online Game）和不會打字（沒錯，大叔現在依然用手寫板打字）”爲由拒絕了他的申請。期間，他自學了寫HTML，將自制的遊戲攻略放上網免費分享。

香港老牌遊戲雜誌《Game Station》

機遇巧合之下，他又去了另一本遊戲雜誌《Game Wave》求職。這次很順利，主編的要求也很簡單：只要你寫出來的稿件能吸引玩家，幫公司賺到錢，其他都不重要。至此，大叔正式進入了遊戲行業，一週上足七天班，沒日沒夜地做攻略，不斷地朝着夢想邁進。

可惜好景不長，《Game Wave》的蛋糕越做越大，規章制度越來越嚴苛，早已不復創業期的開放自由。公司離職的人越來越多，大叔也隱隱擔心起自己的前途。之後也曾嘗試換工作，但要麼碰壁，要麼份工（這份工作）就好似頤養天年，缺乏激情。

這三年遊戲雜誌的工作經歷對樑健鋒影響深遠，除了熟知遊戲業的常規運作之外，他意識到了解世界不需要學歷，而是需要知識和動手能力配合發揮纔可以，正如和平解決香港迴歸問題的鄧小平所言，“不管白貓黑貓，會捉老鼠就是好貓”。在此期間，他也培養起了“接受玩家的批評”的應對能力。“這跟做遊戲一樣。”樑健鋒說。這也是爲何在《大叔向前衝》發行之後，他能夠從容地去面對質疑聲的原因。

玩家的評論並沒打擊到大叔

從《大叔向前衝》這款遊戲說起，上篇帶大家回顧了“香港仔”樑健鋒的如何從熱愛遊戲的玩家進入遊戲行業生產攻略。在下篇中，我們將跟隨他的視線開啓北上神州大陸展開遊戲攻略創業和遊戲製作的新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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