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凍豬肉儲備恐耗盡，還能盼來“吃豬自由”嗎？
到今年年底，國內生豬產能預計能恢復到非洲豬瘟發生前的6成左右水平，南方恢復速度相對北方稍慢。如無突發或嚴重疫情衝擊，長期來看，豬肉價格將穩步下跌
編輯 | 王延春
不同於2019年國慶後豬肉價格的大幅上漲，今年小長假過後，全國豬肉價格出現了明顯回落。據商務部監測，10月1日至8日，全國百家大型農副產品批發市場的肉類價格基本平穩，其中豬肉價格較節前一週下降1%。
價格下滑的勢頭還在持續。卓創資訊的數據顯示，10月9日，全國瘦肉型白條豬肉出廠均價39.75元/公斤，較節前跌5.63%，同比下降10.83%。東北、華北、華中、華東、西南、華南地區的豬肉價格均出現下跌。
據瞭解，爲平抑豬肉價格，中秋與國慶雙節前夕，中央和地方均加大了凍豬肉的投放頻次與力度。中央層面，僅9月，華商儲備商品管理中心有限公司就組織實施了4批共計6萬噸的中央儲備凍豬肉投放工作，今年將累計投放60萬噸。而三亞、濟南、烏魯木齊、蘭州、鄭州等城市也均投放了市級儲備凍豬肉。
此前，中國政府的儲備凍豬肉能否持續投放引發了一些擔憂。總部位於英國的諮詢公司Enodo Economics預測，按目前的速度，中國的豬肉儲備即將在兩三個月內耗盡。該公司首席經濟學家Diana Choyleva估算，中國的凍豬肉儲備已不超過10萬噸。而美國農業部8月公佈的一份報告指出，中國的豬肉儲備很可能在2020年第三季度耗盡。
不過，卓創資訊分析師王亞男對《財經》記者表示，2019年豬肉消費總量爲4255萬噸，中央的60萬噸投放量僅佔1.4%左右，對豬肉行情影響不大，主要是起到釋放信號、引導市場的作用。接受《財經》雜誌採訪的專家大多對國內豬肉市場的運行持樂觀態度：伴隨下半年生豬出欄量的增加，豬肉價格下行將是大概率事件。
王亞男表示，到今年年底，國內生豬產能預計能恢復到非洲豬瘟發生前的6成左右水平，南方恢復速度相對北方稍慢。如無突發或嚴重疫情衝擊，長期來看，豬肉價格將穩步下跌。但同時，受養殖戶的心理價格底線影響，市場也會存在一定抗衡心態，豬肉價格短期內仍有小幅上漲的調整可能。
儲備凍豬肉對市場價格影響不大
最近一週，四川省自貢市市民黃澤棟（化名）明顯感覺豬肉價格出現了下跌。他告訴《財經》記者，10月11日逛自家小區門口菜市場，發現豬肉售價每斤爲24.5元，而中秋節期間的均價則是每斤28元，這一價格相較上半年而言已經下降了許多。
今年上半年，中國受新冠肺炎疫情與非洲豬瘟、禽流感三重因素疊加衝擊，又逢生豬傳統的出欄淡季，全國豬肉價格一直徘徊在高位。2月中旬，四川全省豬肉零售均價一度達到每斤32.2元，較春節前上漲14.6%。
爲增加供給、平抑價格，4月初，四川投放了以凍豬肉爲主的省級儲備肉1.4萬噸，出庫價格約爲當時鮮豬肉市場零售價格的60%左右。而9月以來，四川省先後組織了四次政府儲備肉投放，投放凍豬肉超過2300噸。
儲備凍豬肉的投放還在持續中。10月10日，四川省商務廳再次發佈公告，決定面向省內院校、醫院、農民工工地、大中型商超等，通過網上競價的方式組織第六批次省級政府儲備肉投放，預計將投放凍豬肉300噸、午餐肉罐頭500噸、凍牛肉4000噸。
據瞭解，豬肉的生產與銷售以市場調節爲主，但中國自上世紀70年代末開始建立豬肉儲備制度，將其作爲宏觀調控、保障民生的重要舉措。
中央與地方政府可以活體儲備與凍肉儲備的投放，以應對豬肉市場價格異常波動或是重大自然災害發生時供給不足等情況，對市場供給進行直接調節。2003年“非典”時期、2007年豬肉價格暴漲、2008年汶川大地震發生、2009年豬肉價格持續走低，豬肉儲備制度均對緩解市場供求矛盾起到了一定作用。
今年遭遇新冠肺炎疫情，中國政府加大了儲備肉投放力度。截至目前已投放了35次中央儲備凍豬肉，每次投放1萬噸-2萬噸不等，年投放總量預計達60萬噸。國家發改委新聞發言人孟瑋介紹，僅今年春節期間，已分6批次投放中央凍豬肉儲備合計15萬噸。而商務部數據顯示，2019年中國全年投放中央儲備凍豬肉總共14萬噸。
由此產生的問題是：投放量較往年成倍增加，中國的儲備凍豬肉是否仍然充足？Enodo Economics估計，2019年9月至2020年8月期間，中國豬肉儲備減少了約45.2萬噸。而如若儲備凍豬肉不足，是否會削弱今後一段時間政府直接干預豬肉市場價格的能力？對此，《財經》記者致電華商儲備瞭解中央儲備凍豬肉剩餘情況，對方迴應不予置評。
但中國人民大學農業與農村發展學院教授張利庠向《財經》記者表示，政府儲備肉肯定會隨着投放量增加而減少。不過，現在穩產保供促使生豬養殖恢復速度加快，加之疫後消費者收入下降、消費力度下滑，能夠緩解豬肉市場的供求矛盾。儘管豬肉供給仍存在一定短缺，但歷史高位已經出現，價格將不會再暴漲。
在張利庠看來，投放儲備凍豬肉可以營造打壓豬肉價格的輿論氛圍，但起不了本質作用。每壓下一點價格，很快會反彈回來。而平抑豬肉價格的根本是恢復國內產能。養豬企業四川鐵騎力士牧業科技有限公司的總經理馮光德也告訴《財經》記者，中央每次1萬噸左右的儲備凍豬肉投放難以對市場價格產生太大影響。目前豬肉市場仍處於高盈利狀態，大多數養殖企業不會僅因受到儲備豬肉投放的壓力就提前售賣生豬。
而針對今年雙節期間豬肉價格下降，王亞男分析，這更多受益於許多屠宰場備貨提量，少則增加10%，多的可達百分之三四十、甚至翻倍，市場供給由此增加。儘管一部分散養戶可能對儲備凍豬肉的投放消息敏感，並因預期市場價格下跌而提早售賣生豬，但是大規模的養豬企業的豬肉生產與銷售具有戰略計劃性，受消息面影響有限。
據悉，當下中國的豬肉產能也正在穩步恢復中。中國豬價系統10月8日監測的26個省市中，生豬價格有1漲16跌9平，下跌地區佔到全部監測的62%。全國外三元生豬均價爲32.59元/公斤，較上月下跌4.1元/公斤，環比下跌11.17%。豬肉收購價持續走低，成爲牽動近期豬肉價格下跌的主因，中國的儲備凍豬肉是否耗盡，將不會對國內豬肉市場造成過大影響。
另據農業農村部監測，8月份全國生豬存欄環比增4.7%，連續7個月增長，同比增31.3%。新希望總裁張明貴在9月底表示，從四季度開始，該公司每月的生豬出欄量會明顯提高。馮光德也介紹，不少養豬公司下半年的生豬出欄量將達到上半年的1至2倍，平均下來可能增加百分之七八十——豬肉供給增多後，無論有無儲備凍豬肉投放，中國下半年的豬肉價格很大概率不會超過上半年。
前8個月豬肉進口已超去年總量
據海關總署最新數據，今年8月中國豬肉進口總量爲35萬噸，同比上漲114.86%。1-8月，中國豬肉進口量290.30萬噸，同比上漲149.44%，已經超過2019年全年進口總量210.8萬噸。
豬肉是中國家庭的肉類消費大頭。上世紀80年代，中國豬肉的人均消費量佔整體肉類消費的80%以上，到2015年這一數字下降至64.2%。然而放在全球來看，中國仍是最大的豬肉消費國。根據美國農業部數據，2017年中國共消費了5481.2萬噸豬肉。是歐盟的2.6倍，美國的5.7倍，接近全球消費總量的一半。
在供給端，作爲養豬大國，中國的豬肉年生產量也常年維持在5000萬噸以上，豬肉自給率一度達到99%。張利庠介紹，由於此前推行環保“一刀切”政策，許多豬場在環保風暴下被關閉、生豬存欄量大幅下降。在非洲豬瘟因素的疊加作用下，近一兩年中國豬肉供給出現較大缺口。
而去年9月，國務院辦公廳發佈《關於穩定生豬生產促進轉型升級的意見》，提出豬肉自給率保持在95%左右，實際上已對豬肉自給率有所放寬。豬肉供給遠遠小於需求，在此大背景下，中國擴大豬肉進口的舉措密集出臺。
去年11月，國家發改委新聞發言人孟瑋表示，將增加牛羊肉、禽肉、雞蛋生產和供應，多渠道擴大豬肉和牛羊肉等替代品進口，確保整體肉類蛋白市場供應基本充足。去年年底，中國還調低了包括凍豬肉在內的超過850項商品的進口費用，並宣佈解除美國禽肉輸華禁令。海關總署統計，2019年中國新增16個國家肉產品准入，擴大了21個國家已准入肉產品的品種範圍，豬肉產品准入國家達到20個，進口豬肉同比增加75%。
據《財經》記者瞭解，長期以來，中國的豬肉進口主要來自德國、加拿大，巴西、美國、西班牙等國家。2019年擴大豬肉進口後，哈薩爾斯坦、立陶宛、波蘭、哥倫比亞等國也對中國豬肉市場伸出了橄欖枝，阿根廷、哥斯達黎加等國也對華起運了首批豬肉。
今年以來，受國際關係波動或新冠肺炎疫情、非洲豬瘟疫情在全球的局部性暴發等因素影響，加拿大、德國等國家的豬肉進口暫停。諸如6月，德國最大肉類加工企業通尼斯集團旗下的豬肉加工廠657名員工確診感染新冠病毒，中方暫停了該企業的豬肉屠宰及其分割、冷藏產品的對華出口資格。9月中旬，德國發生首例野豬感染非洲豬瘟的病例後，中國更是禁止了直接或間接從德國輸入豬、野豬及其產品。據統計，5月以來，海關總署已經通報了超過40家國外肉類企業/冷庫的暫停進口。
不過，由於豬肉進口的國際市場已實現多元化，中國的豬肉進口並未因其他國家的出口暫停而受到不利影響，進口總量還在持續增長。7月中旬，農業農村部信息化司有關負責人表示，預計今年豬肉進口會比去年增加100萬噸。除了補充供給，王亞男分析，國外的凍豬肉價格相較國內具備競爭優勢，國內屠宰廠單靠售賣豬肉鮮品仍會虧損，售賣豬肉凍品進行調和的需求較高，由此也推高了豬肉進口數量。
由此可見，如無大規模疫情的爆發，即便沒有儲備凍豬肉的投放，伴隨豬肉進口量增長與國內產能的恢復，中國的豬肉供給也將持續增加。
值得一提的是，“吃豬自由”的曙光已經初現。在9月底舉辦第20屆中國武漢種豬拍賣展銷會新聞發佈會上，湖北省農業事業發展中心畜牧處負責人汪陽明表示，1995年以來中國共經歷7個豬週期，當下一輪豬週期的價格拐點已到。而馮光德向《財經》記者介紹，其公司目前的生豬出欄價已經降至每公斤29元左右，人們將有望在2021年下半年看到市場上的豬肉價格恢復正常。